52. 假威

刘今钰凌晨前到了南关外街,只得寻间客栈等清晨进城。


她没去唐宅或是皂铺,而是去了镖局。镖局外挂着“四海标局”的招牌,若非她瞧见了几个曾到谱口冲“培训”的熟面孔,迈进镖局的脚还得在空中迟疑一阵。


她心里嘀咕着唐廷瀚一个童生怎么也写错字,便见唐廷瀚从镖局里急匆匆走出来,几个早起的镖师跟着他,一脸紧张。


唐廷瀚迎进刘今钰,又吩咐镖师注意街面,便与刘今钰去了后院书房。


唐廷瀚出现在镖局,定然不是好事。


刘今钰站在房中,沉着脸等着唐廷瀚关好门,便问道,“你可是昨晚便留在镖局?是不是邵阳帮趁人之危,又来找事了?”


镖局初创,又为了避免打行的过激反应,接的都是自家业务——邵武帮将码头的货搬到南关外街,再由镖局运送到谱口冲。


因人手尤其是管理人员不够,如今镖局和邵武帮几乎是一体的。


唐廷瀚却摇头,“是打行的。”


“打行?”刘今钰吃了一惊,“打行盯上镖局作甚?镖局又无甚油水。”


唐廷瀚作沉思状,“我等也想不明白。若是皂铺反倒说得通……”


他忽地顿住话头,抬头看了眼刘今钰,往前走了一小步,轻声说道,“社长,自昨日起,街头巷尾便有人在说,邵阳城最贵重的人物看上了皂铺,不日便要拿下。”


刘今钰“咦”了一声,“昨日?”


唐廷瀚点头。


几乎与黄兆龙状告大同社是同时。


那说明早就有人布了局。


她想到何起蛟托杨文煊说的那些话,所以是何起蛟?


“所以,你是为了什么?”她出神喃喃道,“是为我没给的银子?是你也与那位贵人有仇?还是……总不能是真喜欢我吧?便是喜欢,那狗吏,不像是会感情用事的。”


“社长?”


唐廷瀚担忧地喊了声,她飘散的眼神看过来,“王家,可有消息传来?”


“王家?”唐廷瀚迟疑片刻后如实说道,“王家无甚反应。穉潜近来沉迷竹刻,想来确不知情。不知为何,王侍臣也不知此事,我与他说了,他也不当回事。”


“王家不出事,便是好事。”刘今钰点点头,又问,“官府那边?”


唐廷瀚一脸忧色,“官府该打点的都去打点了。但县衙、府衙里,大多不敢收。几个胆子大的,也只敢说黄兆龙与蒋申的事。”


刘今钰嗤笑道,“我便说了,官府是纸老虎,任谁都敢欺负,老杨还不认同。”


唐廷瀚没接话。


官府是不是纸老虎,也得看官府面对的是谁。


不管是大同社还是那位“贵人”,都是本地实力强悍的地头蛇,当官的两三年便走了,坐在衙门里收钱不好吗?何必与人斗得你死我活。


所谓“灭门知府,破家县令”,那是对无权无势的黔首。


“无风不起浪,都说打行后边是江川王府,看来不错。”


刘今钰说得那般随意,叫唐廷瀚一阵心悸。


“如此倒也解了我许多疑惑。想那尹锋、刘胜之辈,何以敢招惹我社,何以逃脱了官府追查,何以落得个或死或销声匿迹的下场?


“原本欲兴大案的李吴滋,又为何虎头蛇尾,草草结案,借着其他案子将此事掩盖过去?


“甚至那蒋天锦与雷公寨,本不相干的两方,何以勾连起来?


“也只有那龙子龙孙,方才有这般神威!”


唐廷瀚愣愣地看着刘今钰。


虽然认定了眼前人是神仙,但神仙用这般轻蔑的语气评论着邵阳城的大人物,无疑让他心灵受到了冲击。


尤其是刘今钰对宗室的态度。


再怎么说那也是太祖血脉,是天子一族。


“可惜这帮龙子龙孙,一个个堕落得不成样子,比蛇虫还不如。”刘今钰摇摇头,却又忽然笑了,“说起来,我算是救了朱定焫乃至整个岷藩的命,可惜,他们不会领情。”


刘今钰怪笑一声,又对唐廷瀚说道,“廷瀚,你且派人去给王府送礼,说我要见朱定焫。”


唐廷瀚震惊之余,露出为难神色,“社长,那位是江川王府的宗理,便是李太尊,也不是想见便能见到的。况且……”


况且刘今钰还是女人。


刘今钰却浑不在意地说道,“朱定焫定不会见我。送礼不过是传信罢了。你去寻孟梅叶,让她去见高淑人,托她手将此物送与高淑人。”


唐廷瀚惊诧看去,只见刘今钰从怀中拿出一物,巴掌大小,其中显出他憔悴的脸庞,竟纤毫毕现、清晰明亮,比他家那几面时常磨拭的铜镜还要好上几分。


他的呼吸陡然发紧,“这是……”


刘今钰微微一笑,“让孟梅叶说,我知此物造法,两年内便能造出,问问高淑人可有兴趣入股。”


唐廷瀚颤巍巍地接过玻璃镜。他再没有见识,也知此物贵重,尤其是在此等穷乡僻壤。


此时院外传来嘈杂声,唐廷瀚陡然一惊,“定是打行的又来了。”


刘今钰拍拍他肩膀,笑道,“打行交给我,安心去办我吩咐的事。”


唐廷瀚看着刘今钰如往常一般的坚定背影,这几天的忐忑不安一扫而空,他脸上渐渐生出了几分自信。


与同燃斗志的唐廷瀚不同,见着刘今钰的余缙脸色却像吃了屎般难看。


“这是谁家的狗放出来了?大清早的狂吠,甚是闹人。”


刘今钰从几个镖师身后走出来,顺手从一人手里拿过木棍。


“原来是余家公子,好久不见,怎生还在做着以多欺少的勾当?”


余缙冷笑两声,“呵,贼妇,你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


说着他大声嚷道,“你等好生瞧瞧,这便是你们社长,一个贼妇!亏你等七尺男儿,竟听命于一介女流,再莫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老子都替你等害臊!”


余缙身后打行的人肆意嘲笑,不少镖师竟真露出羞愧之色。


余缙愈发嚣张,“你等若弃暗投明,老子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呵!你等该当知晓,开化里黄兆龙拿出了铁证状告大同社乃一窝贼匪,衙门已下令抓人!”


刘今钰笑了笑,“我道为何余公子不动皂铺,想来是皂铺已被贵人看中,余公子只敢动我的镖局。”


“贼妇,你胡说甚么!”余缙怒道,“上次若非何狗吏哄骗,老子早拿了你。今日老子便替天行道,捉了你送去衙门!”


刘今钰往前走了几步,“要打便打,这般多废话。论打架,老子还没怕过谁。”


刘今钰活动筋骨,余缙一面说着要刘今钰好看,一面后退几步,几个壮汉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你们听着,大同社绝不会倒。一个屁都不算的黄兆龙,他比官府厉害,还是比土匪凶狠?他想扳倒大同社,做他春秋大梦去!你们若想留下,便随老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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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行!打倒一个,老子奖五两纹银!”


说罢刘今钰便动了手,几个壮汉虽有防备,但对刘今钰的力量预估不足,竟被打个措手不及,手里武器纷纷落地,吃痛地叫喊出声。


“废物!”


余缙红了脸,眼见着刘今钰的木棍挥舞到他面前数寸,又白了脸,惊慌后退。


好在前面的壮汉终于摆好架势,拖住了刘今钰,他不由地松口气,随即怒而大喊,“卖麻批!眼瞎了,还不快上,拿下那贼妇!”


他身后的人应声向前,他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贼……贼妇,他娘的真是贼妇!”


这时镖师们也终于从震惊中脱身出来,几个出自谱口冲的大喊道,“嬲!你们这便忘了社长的恩情?娘巴爷的白眼狼,每月一两多的银子你们没拿?有种的跟老子上去干,没种的趁早滚他娘的!”


镖局门口陷入混战,打斗声、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街面的人本来不多,却忽然间多出几倍,但都只敢远远看着。


余缙许是以为镖局跟昨日一样不敢动手,并未带多少人,不多时打行的人便都被缴械,躺在或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刘今钰一把揪住面色发青的余缙,冷笑道,“你他娘的真以为后边有人,老子便不敢动你么?”


余缙又惊又惧,声音有些发颤,“衙门在抓你,你怎敢……敢……”


刘今钰冷哼一声,往后点了个谱口冲出身的,“你去码头叫邵武帮的过来,我们今日便去打行,看看这邵阳第一大帮,是甚么货色!”


余缙目瞪口呆,眼中的惊骇已快凝成实质,“你怎敢……怎敢……”


刘今钰转回头,笑了笑,低声说道,“老子有何不敢?老子是贼妇,是山大王,老子便是占了邵阳城,又有谁会奇怪?


“余公子,你搞清楚,老子不动你,不动你打行。那是因着老子是生意人,和和气气才好做生意。


“可你们对老子的多番警告置若罔闻,更把老子的退让当做软弱,得寸进尺,让老子做不成生意。


“既然做不成生意,那便不必和气。也让余公子瞧瞧,老子甚么成色!”


余缙愕然,惊慌之下漏了底,“你……你不能!你可知晓,是……是王府宗理,是那位殿下看中了大同社。你这般……这般胡闹,便不怕殿下吞了大同社,还会杀了你!”


刘今钰淡漠一笑,“与其担心老子的命,不如担心你与你爷的命。”


刘今钰放开手,余缙像块软肉般跌坐在地。他呆滞地环视一圈,只见原本多少有些怯弱和不安的镖师们全然换了张面孔。


那股亢奋和凶狠,是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很强,而对手很弱。


那是胜利带来的自信。


邵武帮的人来得很快。


这些脚夫跃跃欲试。


他们可不是大同社精挑细选的农家子,虽然武力不如经过系统训练的镖师,但码头械斗的锻炼让他们的凶悍更胜一筹。


余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打行里都是酒囊饭袋,他比谁都清楚。充狠斗勇可以,拼命决计不行。


他强撑着身子,抓住刘今钰的腿,抬起头,压抑心中的恐惧,语气竟带上了乞求,“刘……刘社长,求你莫去。若你答应,在下帮你说情,让殿下不动大同社。”


刘今钰用力一扯,余缙被甩出去。


她走过去蹲下,抓着余缙发髻将他脑袋提起,“余公子,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