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问罪

何起蛟从被窝里起身,门口一个稍稍躬着身子的黑衣人语气急切地说道,“蛟哥,出了大事了。”


手下深夜来访,何起蛟早知道事情不小。


他镇定说道,“何事?”


黑衣人沉默片刻,似是斟酌字词,“何爷,今日入夜后有人潜入黄家,劫走了黄兆龙,我等一路追踪,亲眼见黄兆龙进了县衙。”


何起蛟板着脸道,“如今你们也要对我说谎了?”


黑衣人身子一僵,低下脑袋,“蛟哥,是我等疏忽了。原以为黄兆龙胆小如鼠,被大同社一吓,不会再有异动,不想会有人劫他。


“黄兆龙应是傍晚前被人带走,但我等入夜才发现异常。一路追查下去,才知黄兆龙被人送进了县衙。”


何起蛟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些话我已说过许多次。我心里把你们当兄弟,都是为了心中那口气才这般行事。


“你们若要敷衍我,便趁早离开。我早说过,我不喜强求。”


黑衣人低着声音应道,“蛟哥,我等知道了,再不会有下次。”


何起蛟点点头,并未再纠结此事,“今日县衙也出了大事,李更祥将放债的蒋申缉拿到案。李更祥躲着我,张牢头拦住我不准我见蒋申,看来便是在等黄兆龙。”


黑衣人惊道,“他们……”


到这一步,李更祥等人的目的已然不难猜出。


“大同社。”何起蛟重重念完三个字,眼神陡然锐利,直直看向门口的黑衣人,“你且莫管其他,按我说的去做。”


……


下义江桥两侧,西边是套着号衣的几十个衙役,东边是穿着黑袄的大同社保安队,也有小一百号人。


东边排列整齐,非高即壮,手里拿着刀棍,杀气腾腾的气场骇得对面许多衙役面色发白。


但也有不少衙役不吃这一套,他们平日作威作福,哪里见过这般不恭敬他们的泥腿子,一个个气愤非常,撺掇着典史陈春和何起蛟赶紧下令,让他们先把对面的泥腿子打服。


然而陈春躲在轿子里不发一言,何起蛟老神在在,衙役们愈发躁动。


十几个红袄人护卫着三人从东边慢慢赶来,何起蛟远远望着走在最前面、最中间的那个挺拔昂扬的身影,心跳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刘今钰走到下义江桥东头,扫视一圈对面的衙役,毫不遮掩眼中的鄙夷。


“这么多差爷来做客,莫非是衙门养不起诸位了?无妨,我社许多厂子正缺人,各位差爷若是吃不饱肚子,便来我社做工。”


几个火爆的衙役被激怒了,骂咧咧要冲过桥教训刘今钰,却被何起蛟拦下。但此番来的衙役许多不是快班的,并不服何起蛟,最后是陈春将衙役们呵走。


陈春从轿子上下来,笑说道,“刘社长倒是有闲情与取笑我等,想来是全然不怕黄兆龙的指控了。不如刘社长与我等走一趟,也免得我等难办。”


“陈典史说笑了,黄兆龙无非是因长铺的田地纠纷怨恨我等,是以找了蒋申那等青皮无赖诬陷我社是贼匪。”


唐衡扶着唐景谦从后面走上前来。


“我社事务繁重,离不开社长,不若余同陈典史去见朱大令。”


陈春眯起眼睛,还没说话,便听刘今钰说道,“不可!”


她语气决绝,“衙门这般大阵仗,显然是偏信黄兆龙、蒋申那等小人,唐……亲爷你去,是羊入虎口!”


陈春淡漠说道,“刘社长,你是要抗命么?”


“抗命?”刘今钰冷笑道,“这天下,没人能命令我。”


陈春冷了脸,诸衙役或惊或怒,几人喊叫出声,“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说出口,真真是贼妇!”


陈春语气不善地接着说道,“刘社长,唐老爷,堂尊下了死命令,必要将你二人与杨副社长带至县衙,不是你等想不去便能不去的。”


刘今钰面色不虞,正要说话,却见何起蛟站了出来,“刘社长,莫要顽抗,堂尊说了,五日内必要将你等带到县衙。”


陈春也再次强调,“是也,五日内,你等必要去衙门与黄兆龙对质。”


刘今钰怒不可遏,杨文煊却一把抓住她右手。


何起蛟眼神一颤,只觉得这一幕有些刺心,可又不敢不看,生怕刘今钰过激之下又说出什么忤逆之言。


刘今钰眼中满是质问,杨文煊却上前一步道,“陈典史,何班头,既如此,便在谱口冲歇息几日罢。


“黄兆龙那厮诬陷我等,定然是做足了准备,也该与我等一些时日,找出证据一一驳斥,免得情形不明、证据不清,叫朱大令难办。”


刘今钰震惊之余,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


如今再想朱佐送来的那个“慎”字,已然有了别的意味。那个“慎”字并不重要,朱佐送字这个行为才重要。


朱佐是在表达善意。包括让陈春来,也是在表达善意。这些善意,是在告诉她,眼前这些并非他的本意。


这么想才对,否则光凭陈春与何起蛟,哪里敢宽限他们五日。


但是,如此一来,也说明针对大同社的人或势力,是连官府也忌惮的存在,这恐怕比官府还难解决。


对岸,陈春已经上了轿子,何起蛟却是拱了拱手道,“如此,便叨唠两位社长与唐老爷了。”


西岸的衙役大多松了口气,却也有不少在质疑陈春与何起蛟,但再怎么质疑,他们也不敢忤逆典史的决定,见闹得最厉害的被打了板子便都闭嘴了。


东岸的保安队队员面面相觑,不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愿这些人憎狗厌的衙役住进谱口冲。


但刘今钰没发话,他们可不敢违抗杨文煊的指令。


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陡然消失,刘今钰带着卫队队员先行离开,杨文煊和唐景谦接待也是监视着陈春和衙役们进入谱口冲。


几十号人进了谱口冲,尤其还是时常祸害乡里的衙役,吃住顿时成了大问题。


尽管有唐景谦协助,杨文煊仍忙到晚上。


他急匆匆去寻刘今钰,却见刘今钰套了贴身的黑衣,见他来便道,“朱佐当真好盘算,两边不得罪。”


杨文煊呆呆站在门口,“你要做什么?”


刘今钰道,“我要去邵阳城。虽说我不怕官兵,但现在时机不算成熟。我去城里运作下,纵然解决不了,拖延些时日总归是好的。”


杨文煊欣慰一笑,“老杨,我还以为你一心要刚到底。哎,你也算长大了。”


“滚!”刘今钰笑骂。


杨文煊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不过你不用去了,你相好说了,他有法子解决这事,让你给他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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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今钰怔住,半晌开口骂道,“狗屁相好!老子就是调戏他好玩,相好个屁!”


杨文煊一副“我才不信你俩没奸情”的表情,但他又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去。”


刘今钰嘴角抽了抽,“别装,装逼被雷劈!”


“所以我帮你问了,到底是谁在谋害我们。”杨文煊走进去喝了杯茶,顶着刘今钰愈发不满的眼神,老半天才说,“但他不愿意说。”


“操,你真讨打。”


刘今钰作势要打人,杨文煊早有准备,溜到了角落。


他在角落笑嘻嘻的,“刘今钰,不是我装,是你太好懂了。你相好说,他知道你性子急,所以不告诉你是谁,免得你冲动。”


说着他笑得更欢了,“但他到底还是没我懂你。他不说便能阻止你不冲动吗?不会的,你不可能等着别人来拯救自己。”


“操!等老子回来教训你!”


刘今钰甩下这句话便走了,杨文煊坐回去,原本的笑容已然全部消失。


他静静地看着门外吞噬着一切光线的黑暗,脸上满是担忧。


……


深夜,邵阳城云路街的一条巷子里,一道侧门被人打开,何起蛟上前道了谢,往那人手中塞了几两碎银。


开门人并未作声,只是让开了道,何起蛟走进去,那人关上门,自顾自往前走,何起蛟老实地跟在后面。


那人走到一间亮着蜡烛的房前,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老人声音。


“进来罢。”


何起蛟推门而入,入目便是太师椅上悠闲喝着茶的花白头皮的老人。


他拱了拱手,毕恭毕敬地说道,“马先生。”


马先生放下茶杯,打量着眼前的何起蛟,眉目间带着笑,“几年没见,你也老了。老夫还记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说甚么,‘便是天下的乌鸦都是黑的,我也是白的’。”


何起蛟面不改色,“马先生何等人物,何必取笑在下,不过年少轻狂罢了。”


马先生哈哈大笑,“甚么年少轻狂,你呐,便就是个轻狂的人,半点未曾变过。”


何起蛟道,“此次前来,是为了大同……”


话没说完,马先生勃然变色,“是你!”


他猛地站起,死死盯着何起蛟,“市井间那些流言,说甚么将军殿下贪图大同社产业,便是你放出去的?


“何起蛟,你好大的胆子,连宗室也敢谋算。老夫原以为你学聪明了,没想到仍旧那般蠢不可及!”


何起蛟轻笑一声,“马先生,此处只你我二人,何必说这种话。那些事殿下当真不知么?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马先生冷哼一声,“殿下是你这等贱籍能揣测的么?”


何起蛟摇摇头,“马先生,无论是在下这等贱籍,还是殿下那等天潢贵胄,都只有一条命。


“那刘今钰,莫看是个女人,却是个不肯认输的性子。若逼急了她,她宁可与人同归于尽,也不会屈服。


“请马先生想想,王府的戒备,可比得过青龙寨?”


马先生瞪大眼睛,“你在威胁殿下?”


何起蛟叹息一声,“马先生,在下只是在帮殿下。”


马先生默然良久,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