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酒狂2

“五万?!”缪永定听到这个数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又惊又喜又发愁,苦着脸说道,“舅舅,这可咋办呐?我现在身上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啊!”

贾某看着外甥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你别慌,在这冥府啊,流通的是金银箔。你赶紧让家里人扎上一百捆纸元宝,烧过来就够数了。”

缪永定一听,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嗐,我当多大事儿呢,这个容易,容易!我家里人肯定能办好。”

太阳渐渐升高,都日上三竿了,可鬼差还是没到。缪永定在店门口等得不耐烦,时不时地张望着。他瞧着这街市,竟和人间没啥两样,一时好奇心起,信步就溜达起来。走着走着,来到一处院落前,只见这院子高墙森严,墙头上还插满了铁蒺藜,看着阴森森的,咋看咋像阴司的大牢。

对面有一家酒肆,酒旗在风中招展,里面人影晃动,热闹非凡。酒肆门前,有一条黑水河,河水泛着幽光,深不见底,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缪永定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有人喊:“这不是缪先生么?”他转头一看,嘿,竟是十年前的同窗翁生,正站在酒肆里,满脸笑容地冲他招手呢。

缪永定一瞧见翁生,眼睛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冲进酒肆,一把握住翁生的手,那双手紧紧相握,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两人一起吟诗作赋、谈天说地的美好时光。

两人坐下,几杯酒下肚,缪永定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大倒苦水:“兄弟我啊,白天还在叔叔家吃席呢,谁能想到,这一转眼,竟稀里糊涂地到了这鬼地方,唉,真是倒霉透顶了。”翁生听得直摇头,满脸唏嘘,又赶紧给他满上一碗酒,安慰道:“老兄,别太丧气,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酒过三巡,缪永定的脸已经红扑扑的,醉眼迷离,早把自己“已死”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眯着眼睛,乜斜着眼打量翁生,舌头都有点大了,打着酒嗝说:“老兄啊,你看你这长衫……嗝……怎么还打着补丁呢,也太寒碜了吧。”

翁生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十年不见,你这张破嘴还是一点都没把门的,说话就不能过过脑子?”

“你说谁嘴破?”缪永定一听这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哐”的一声,把手里的酒碗狠狠砸在桌上,站起身来,伸手就揪住翁生的衣领,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你今天把话说清楚,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翁生看着缪永定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冷笑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往门外的黑水河走去,嘴里还嘟囔着:“真是不可理喻,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缪永定哪肯罢休,摇摇晃晃地追了出去,嘴里还喊着:“你给我站住!穷酸样,还戴什么破方巾,我今天非得给你扯下来不可!”说着,伸手就去摘翁生的帽子。

“扑通!”一声巨响,河面溅起丈高的黑浪,缪永定掉进了黑水河。他这才惊觉,水下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刀刃。一根锋利的铁刺直直地穿透了他的大腿骨,疼得他“啊”地惨叫一声。紧接着,腐臭的黑水裹着粪尿一股脑地灌进他的喉咙,呛得他拼命挣扎,可越挣扎陷得越深。

岸上围了一群看客,大家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可竟没一个人愿意扔根绳子救他。就在缪永定快要绝望的时候,“孽障!”一声怒喝传来,贾某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他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缪永定从河里钩上了岸。

贾某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缪永定,气得直跺脚,大声骂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方才东灵使者都来了,就等着签赎魂契了,你倒好,在这儿撒酒疯!”说着,伸手就要拽着他去见阎王,“今天非得让你去阎王那儿好好说道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作非为!”

缪永定一听要被拉去见阎王,吓得脸都白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舅舅的腿,哭嚎起来:“舅舅,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再救我一次,就这一次,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哭声凄惨得就像被宰的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贾某看着外甥这副德行,又气又恨,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从柜台后面摸出一张血契,没好气地说:“使者等不及,已经先走了。我实在没办法,自己先垫付了五千定金。你回阳间后,马上叫家人在乱葬岗烧九百九十九捆金元宝。记住了,一定要在半夜子时烧,边烧还要边喊我的名讳,少一捆都不行!” 那语气不容置疑,就像在交代一件天大的事儿。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来,吹得人浑身发凉。缪永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了来时的路。他一边踉跄地走着,一边回头,最后一眼瞥见舅舅正倚着门框,嘴里叼着烟袋锅,那火星在雾气里忽明忽暗,仿佛在警告他:“要敢赖账……哼……” 那“哼”字拖得老长,让人心里直发毛。

缪永定在人间已经挺尸三天了,家人围在他身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没救了的时候,细心的母亲突然发现,他的鼻尖还悬着一丝游丝般的微弱气息,若有若无,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到了正午时分,这奇迹发生了。只听“哇”的一声,缪永定猛然坐起,张嘴吐出三斗黑泥浆似的秽物,那味道,简直臭不可闻,熏得旁边的看门狗都直翻白眼,“嗷呜”一声,吐了起来。等秽物吐尽,缪永定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汗淋漓,整个人虚弱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缓过气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缪永定裹着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像是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他绘声绘色地把阴曹地府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听得家人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家人一听,这可不得了,赶紧连夜扎纸元宝,催他去乱葬岗还愿。可这缪永定呢,摸着日渐结痂的伤口,眼珠子滴溜一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梦里的事能当真?就算真有这事,舅舅私放我还阳,阎王爷又不知道!说不定就是舅舅故意吓唬我,想讹我家钱呢。” 这么一想,他就把去乱葬岗还愿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此后半年,缪永定倒还安分,像变了个人似的。乡邻们见他老实了,也渐渐愿意和他一起喝酒聊天。谁能想到,这狗改不了吃屎。第二年清明祭祖的时候,三杯黄酒下肚,缪永定就又现了原形。

这天,他在堂侄家做客,酒过三巡,突然拍案大骂:“你爹当年借我三斗米,到现在都没还,什么玩意儿!” 那声音大得,整个屋子都能听见。主人家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心里别提多恼火了,可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黑着脸把他架出了门外。

暮色中,缪永定瘫坐在自家祠堂前,酒劲上头,脑子也不清醒了。突然,他对着祖宗牌位“咚咚”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就还债!这就还债!” 那额头磕得砰砰响,不一会儿就磕出了血花,可他却浑然不觉,像着了魔似的。

等儿子闻讯赶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缪永定栽倒在地,七窍流血,早已没了气息。这下,他是真的去阴间还酒债了,只是不知道,到了那边,还能不能像在阳间这么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