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酒狂1
江西有个拔贡生,名叫缪永定。这人啥都好,就是有个酗酒的毛病,整日醉醺醺的,亲戚朋友见了他,都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这日,缪永定去拜访同族的叔叔。缪永定平日里就嘴皮子利索,爱开个玩笑,到了叔叔家,正赶上有客人在。其中一位客人和他聊得很投缘,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起劲儿。两人聊到兴处,酒自然也不能少,于是就放开了量,一杯接一杯地痛饮起来。
酒这玩意儿,喝少了是助兴,喝多了可就坏事。缪永定本就贪杯,没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这一醉,本性就露出来了,借着酒劲,他突然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说对,竟冲撞了那位和他聊得火热的客人。
客人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缪永定就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平日里看你像个人样,喝了点酒就原形毕露!” 这一吵,整个宴席瞬间乱作一团。叔叔赶紧起身,左右调解,一边拉着客人,一边劝着缪永定:“哎呀,都消消气,都是误会,大家都是朋友,别伤了和气。”
可缪永定此时已经醉得不知东南西北,他见叔叔在劝客人,竟觉得叔叔是在偏袒对方,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更旺了,手指着叔叔,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在那儿嚷嚷:“你……你就向着他,明明是他不对,你还帮他说话!”叔叔被他这话气得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你这孩子,喝多了就胡言乱语,今天这事儿就是你不对,快给人家赔个不是。” 缪永定哪里肯听,反而骂得更凶了。
叔叔实在没办法,只好跑去通知缪永定的家人。家人赶来的时候,缪永定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儿,连拖带拽,才把他架回了家。
刚把他放到床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缪永定的四肢突然变得僵冷,家人赶紧上前一探鼻息,这一探,可把大家吓坏了,缪永定竟然断气了!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戴黑帽的鬼差,手里拿着一条锁链,二话不说,就套在了缪永定的脖子上,拉着他就往外走。缪永定此时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也知道自己碰上了怪事,可又挣脱不了,只能乖乖跟着走。
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宏伟的官衙前。这座官衙的屋顶盖着青碧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气派,那宏伟壮丽的样子,可不是人间能有的。缪永定被带到台阶下候审,他心里直犯嘀咕:“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啊?莫不是白天和人斗殴,被人家告到这儿来了?” 他回头看了看那黑帽鬼差,只见鬼差瞪着一双牛眼似的怒目,恶狠狠地盯着他,吓得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又自己寻思:“我好歹也是个贡生,不过是几句口角之争,应该不算什么大罪吧。”
正想着,堂上的差吏大声宣布:“所有诉讼者,明日清晨候审!” 阶下众人一听,顿时像鸟兽一样散了。缪永定也跟着鬼差出来,他站在外面,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最后只能缩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
鬼差见他这样,顿时火了,怒斥道:“你这醉鬼无赖!天快黑了,别人都找地方吃饭睡觉去了,你赖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个地方待着!” 缪永定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啥事,也没给家里捎个信,身上又没钱,能去哪儿啊?” 鬼差一听,更来气了,骂道:“你这酒疯子!你买酒喝的时候怎么有钱?再啰嗦,看我不砸碎你这身贱骨头!” 缪永定听了,吓得赶紧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他蜷缩在那儿的时候,店铺里突然走出一个人。这人看见缪永定,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说:“外甥,你怎么在这儿?” 缪永定抬头一看,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晕过去,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去世多年的舅舅贾某。
缪永定这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死了。一时间,悲伤和恐惧涌上心头,他“扑通”一声,扑到舅舅跟前,哭喊道:“舅舅,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贾某看着外甥,叹了口气,转身对鬼差拱手说道:“东灵使者,您辛苦了,还请到寒舍小坐片刻,喝杯茶歇歇脚。” 鬼差看了看贾某,点了点头。于是,三人一起进了店铺。
进了店铺,贾某郑重其事地向鬼差作揖行礼,然后暗中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就有人摆出了一桌酒席,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喝酒。贾某一边给鬼差倒酒,一边试探着问:“我这外甥,到底犯了什么事,劳您亲自来拿他呀?”
鬼差坐在桌前,一手抓着肥嘟嘟的鸡腿,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嗐,这事儿说起来也巧。阎王老爷去拜会浮罗君,半路上正撞见这小子发酒疯骂街,那骂得叫一个难听,搅得地府都不得安宁。阎王老爷顺手就吩咐我,把他拘了来。”
贾某一听,赶忙关切地问道:“那我这外甥,可曾面见过阎王老爷?”鬼差嘴里塞着食物,摇了摇头,抽空回了句:“还没呢。浮罗君那边正在审理叫花子投胎的案子,王爷还没回府。”贾某哪肯罢休,又追问道:“您见多识广,您看我这孩子,会判个什么罪啊?”鬼差伸手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打了个饱嗝,漫不经心地说:“这可说不准。不过王爷平日里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酒疯子,指不定怎么处置呢。”
缩在角落里的缪永定,把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冷汗直冒,不一会儿就把后背的衣服全都浸透了。他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可手根本不听使唤,抖得连菜都夹不起来。
酒过三巡,鬼差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酒嗝说:“多谢您的好酒好菜,叨扰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这人呐,就先交给您看管着,等王爷回来,我再来提人。”说完,一脚踢开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鬼差一走,贾某立刻转身,目光紧紧盯着外甥,神色严肃地说:“你爹娘就你这一根独苗,从小对你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喝上三杯黄汤,就满世界挑刺找茬,稍不顺心,就光着膀子砸门骂街。那会儿大家都想着你年纪小,不懂事,也就没跟你计较。”说到这儿,贾某突然“啪”地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度,“谁能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你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如今可好,闹到阴司来了,你说这可怎么收场!”
缪永定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不停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不一会儿就在地上洇开了一大片水渍,哭喊道:“舅舅,外甥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啊。”
贾某看着外甥这副可怜样,叹了口气,把他拽起来,悄声说道:“舅舅在这儿开酒铺,这么多年,也算是积攒了些人脉和门路。方才那位东灵使者,平时就爱来我这儿喝酒,和我交情还算不错。阎王老爷日理万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把你这点小事给忘了。我私下找他求求情,或许能放你还阳。”说到这儿,贾某忽然皱起了眉头,“只是这官司毕竟干系重大,要想把事儿办成,少说也得十万冥钱用来打点。”
缪永定一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连作揖道:“只要能让我活命,十万就十万,舅舅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当晚,缪永定便歇在了舅舅的店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黑帽鬼差果然又找上门来探风声。贾某满脸堆笑,赶紧把鬼差请到内室,两人关起门来密谈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内室出来,贾某压低声音,神色兴奋又紧张地对缪永定说:“成了!使者答应帮忙了,他午后再来。眼下当务之急,得先凑五万冥钱当作定金,剩下的,等你回了阳间,再烧纸钱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