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阴司宴
“哎,今日可是重阳节,我那几位好友相邀去参加茱萸会,定是少不了好酒好菜,还有诗词唱和,这般热闹我可不能错过。”杜九畹一边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秀才巾,一边眉飞色舞地跟躺在床上的妻子念叨着。
妻子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你且去吧,只是莫要贪杯,早些回来。”
杜九畹应了一声,转身正要出门,却瞥见妻子神情有些异样。她眼神恍惚,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和旁人说话。杜九畹心里一紧,忙走到床边,关切地问:“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病情又加重了?”
谁料,妻子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陌生,嘴里喊着:“儿啊,你可算来了。”
杜九畹一愣,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屋内除了他们二人,并无他人。“娘子,你糊涂啦?我是九畹啊。”杜九畹提高了些音量,试图唤醒妻子的神志。
这时,家里的丫鬟恰好端着药汤走进来,见状也吓得不轻,手中的药碗差点掉落。“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丫鬟惊恐地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杜九畹心中疑惑更甚,他又凑近妻子,轻声试探:“娘子,你再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
妻子却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杜九畹的胳膊,厉声骂道:“畜生!怎么连你父亲都不认得了!”
杜九畹只觉头皮发麻,他强作镇定,拱手说道:“既然是父亲,为何要来为难儿媳?她本就身患重病,经不起折腾啊。”
“哼!”妻子冷哼一声,“我特意为你媳妇的事回来,你倒埋怨起我来了?你媳妇本来阳寿已尽,有四个阴差要来勾魂,领头的叫张怀玉。我好说歹说,百般哀求,才让他们答应宽限些时日。现在需要准备些纸钱打点,你赶紧去烧给他们,莫要误了大事!”
杜九畹不敢耽搁,赶忙吩咐丫鬟去准备纸钱,自己则在门外的空地上,按照父亲的吩咐,将纸钱点燃。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和飞舞的纸灰,杜九畹心中五味杂陈,半信半疑。
烧完纸钱,杜九畹回到屋内,妻子又开口了:“阴差们走了。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三天后要设宴答谢。你母亲年老体弱,操办不了宴席,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媳妇去帮忙。”
杜九畹一听,连忙摆手:“父亲,阴阳两界有别,活人怎么能去操办阴间的宴席?还望父亲体谅我夫妻二人,此事万万不可啊。”
“不必担心,去了就能回来。这是她分内之事,不要推辞。”妻子说完这话,便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杜九畹守在床边,心急如焚。许久,妻子才悠悠转醒。杜九畹忙问:“娘子,你方才说了好些奇怪的话,可还记得?”
妻子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刚才看见四个差役要抓我走,幸亏公公求情,又送了钱财才打发他们。我看见公公钱袋里还剩两锭银子,本想偷一锭补贴家用,结果被公公发现训斥了一顿。”
杜九畹看着妻子,心中疑惑更重,可妻子的病情反复,他也只能将信将疑。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这日,杜九畹陪着妻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两人有说有笑。突然,妻子的眼神一变,瞪大眼睛说道:“你这媳妇真是贪心,上次见了我的银子就动歪心思。不过念在你们贫寒,我也不计较了。现在要带她去帮忙准备宴席,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妻子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没了气息。杜九畹吓得脸色惨白,抱住妻子大喊:“娘子!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一家人乱作一团,丫鬟们吓得哭出声来。过了半日,妻子才缓缓转醒。
杜九畹忙问:“娘子,你可算醒了,方才到底去了何处?”
妻子揉了揉脑袋,缓缓说道:“公公带我去了阴间,说不用我动手干活,只要坐着指挥就行。阴间讲究食物丰盛,所有菜肴都要堆得溢出器皿。到了厨房,看见两个穿深青镶绿边衣裳的妇人切菜,她们都叫我嫂子。每道菜装盘后都要请我过目。之前那四个阴差都来赴宴了。等酒菜上齐,公公就让我回来了。”
杜九畹听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妻子竟真的去了阴间走了一遭。
从那以后,杜九畹常把这事讲给朋友们听,大家听后都啧啧称奇,有人说这是杜家祖宗保佑,也有人说这是鬼神之事,不可全信。但不管怎样,这段离奇的经历,成了杜九畹和妻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相伴的日子 。
番外篇
重阳节的晨雾还未散尽,杜九畹站在铜镜前整理青布直裰。镜中映出妻子王氏苍白的脸,她倚在雕花拔步床上,手指绞着锦被上的缠枝莲纹。
"娘子且安心歇着,我去去就回。"杜九畹将檀木簪插进方巾,忽听得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转头望去,王氏正用指甲抠着床头的黄杨木雕,那原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百子千孙图。
"儿啊——"王氏突然拖长声调,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房梁,"这雕花怎的缺了个角?"
杜九畹手里的梳篦"当啷"掉在青砖地上。三年前母亲咽气时,正是这般抚着床柱叹息:"这百子图被虫蛀了个角,九儿记得找匠人补上。"他踉跄着扑到床前,打翻的铜盆在屋里滚出咣当巨响。
"可是...母亲显灵?"他声音发颤,瞥见窗外飘过一片枯叶,正落在停灵用的白灯笼上。
"糊涂羔子!"王氏猛地坐直身子,枯黄的手指戳向他眉心,"连你爹都认不得了?"话音未落,外间传来小厮的惊呼,原是晾在竹竿上的孝服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卷如白蝶乱舞。
杜九畹慌忙作揖:"既是父亲,何苦为难儿媳?郎中说她这是痨症......"
"放屁!"王氏的嗓门陡然拔高,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四个穿皂衣的差爷正在村口土地庙打叶子牌,领头的张怀玉腰间别着铁链子!"她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沙哑低语:"快取五色纸裁元宝,要赶在申时三刻......"
灶房里的纸灰打着旋儿飘向院墙外时,杜九畹分明看见青烟里浮出四道虚影。最胖的那个差役弯腰捡钱,官靴竟穿反了左右脚。待要细看,王氏忽然揪住他耳朵:"老三!你媳妇想偷我钱袋里的官银!"
三日后天刚擦黑,王氏正倚着绣墩喝药,突然将青瓷碗摔得粉碎。"时辰到了!"她直挺挺站起来,发间银簪叮当作响,"老大家的,随我去灶上盯着!"
杜九畹急得拽住妻子衣袖:"这...这如何使得?"
"你当阴司是龙潭虎穴?"王氏翻了个白眼,声调又变成老翁的浑厚,"不过是东街王屠户家摆流水席的阵仗!"话音未落,她突然软倒在地,额角磕在脚踏上肿起青包。
再醒来已是鸡鸣时分。王氏揉着额角直嚷饿,连喝三碗粟米粥才咂着嘴说:"爹带我去个琉璃顶的大厨房,两个穿深青比甲的妇人切菜,那萝卜丝儿切得能穿针眼!"她忽然压低声音,"你猜那宴席摆的什么?翡翠白菜垒得比佛塔还高,红烧肉颤巍巍堆成小山——爹说阴间就爱个满盘满碗的吉利劲儿。"
杜九畹听得入神,忽见妻子从袖中摸出个东西:"临走时顺了块糕饼,你尝尝?"那糕点泛着诡异的幽蓝,咬开竟是纸灰馅儿。夫妻俩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出声来,惊得窗外老槐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向泛白的天际。
番外篇之冥府厨房
在青烟缭绕的琉璃厨房里,王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鬼厨娘们表演绝活。穿深青比甲的妇人甲把冬瓜抛向空中,菜刀舞成银花,落下的冬瓜片自动叠成九层宝塔。妇人乙正在雕萝卜花,忽然转头露出半张骷髅脸:"嫂子帮把手!"递来的却是条活蹦乱跳的鲤鱼——鱼眼里还映着摇曳的鬼火。
喝得东倒西歪的鬼差们开始划拳,张怀玉的判官笔掉进汤碗溅起浪花,胖差役的肚子撑破了皂衣。老杜头举着酒壶笑骂:"这群饿死鬼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