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胡四相公1

莱芜有个叫张虚一的汉子,那性子,就像山里无拘无束的风,行事洒脱得很。他是学政张道一的二哥,在这莱芜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这日,张虚一听说城里有一处宅子,被狐狸占据了。旁人听着害怕,他却来了兴致,心里琢磨着,要是能见见狐仙,那可真是件妙事。当下,他就恭恭敬敬地备好名帖,带着几个仆人,直奔那宅子而去。

到了宅子前,张虚一抬头打量,只见大门紧闭,透着一股子神秘劲儿。他也不犹豫,把名帖从门缝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就这么过了片刻,“吱呀”一声,那大门竟自动缓缓打开了。跟在身后的仆人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往后退,腿肚子都直打哆嗦。张虚一却眼睛一亮,伸手整了整衣冠,大步就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怕什么,有我呢!”

进了厅堂,里头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可怪了,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张虚一也不慌,对着空气,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朗声道:“小生我斋戒沐浴之后,特地前来拜访。仙人既然不嫌弃我冒昧登门,何不现身一见,让小生开开眼呐?”

他这话音刚落,空荡荡的房间里,就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承蒙您屈尊前来,当真是空谷足音,令我欣喜万分呐。快请坐,咱们慢慢叙谈。”

话音未落,就见两张椅子“唰”地自动挪到相对的位置。张虚一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惊叹,却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刚一坐下,眼前白光一闪,凭空就出现一个雕漆红盘,盘中稳稳托着两盏香茶,热气腾腾,茶香直往鼻子里钻。

张虚一伸手端起茶盏,笑着说:“多谢仙人赐茶。”对面虽看不见人,却也传出啜饮声。两人隔空对饮,场面新奇又有趣。茶喝完了,紧接着美酒就摆了上来。张虚一端起酒杯,好奇地问道:“还未请教仙人尊姓大名,是何来历呀?”

那声音温和地答道:“在下姓胡,排行第四,‘相公’不过是旁人抬爱的称呼,您叫我胡四就行。”

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席间,不断有甲鱼羹、鹿肉脯等山珍海味,一道道自动呈上。听那脚步声,往来端酒的仆役似乎不少,可就是瞧不见身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更神奇的是,张虚一刚动念想喝茶,香茗便已摆在案头;心中稍有念想,所需之物即刻出现。

张虚一喝得满脸通红,酩酊大醉才尽兴而归。打这以后,每隔三五日,他必定来拜访胡四相公,胡四相公也时常回访张家,两人彼此以主客之礼相待,好得就像多年的老友。

这天,张虚一和胡四相公又聚在一块儿喝酒。张虚一喝了口酒,皱着眉说:“胡四,城南有个巫婆,整天打着狐仙的旗号,骗那些病人的钱财,实在可恶。她家供的狐仙,你可认得?”

胡四相公听了,轻轻摇头,不屑地说:“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哪有什么狐仙,纯粹是糊弄人的。”

正说着,张虚一起身解手。刚走到一旁,就听耳边有个细小的声音说:“方才说的城南巫婆,我们想去探探虚实。劳烦您替我们向胡四相公请示。”张虚一心里明白,这是小狐狸在说话,便低声应道:“好说,好说,等我回去就跟胡四相公讲。”

张虚一解完手,整了整衣衫,快步回到席间。他满脸笑意,对着空气拱手,态度诚恳:“胡四,我想着借您手下两位随从,去探探那巫婆的虚实,还望您应允。”

胡四相公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几分无奈:“何必费这力气,那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庸人罢了。”

张虚一却不依不饶,又是作揖,又是说好话:“胡四,您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让我去拆穿她,也免得更多人受骗。”

胡四相公经不住他再三请求,终于松了口:“罢了罢了,就依你,可别闹出太大动静。”

张虚一得了应允,喜笑颜开,连声道谢。待他走出大门,就瞧见自家马匹乖巧地自行来到跟前,缰绳还晃悠着,仿佛真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牵引。他刚翻身上马,就听见小狐狸那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生,途中若见细沙落在衣襟上,便是我们随行。”

张虚一嘴角上扬,轻声应道:“好嘞,有劳二位。”说罢,一抖缰绳,马匹撒开蹄子,朝着城门奔去,径直来到巫婆家门前。

巫婆瞧见张虚一登门,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堆满了假笑,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殷勤说道:“哎哟,哪阵风把贵人给吹来了,快里边请!”

张虚一下了马,故意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家供奉的狐仙灵验得很,是真的吗?”

巫婆一听这话,脸色骤变,板起脸,神情严肃,还带着几分警告:“贵人可不能说这等轻佻话!什么狐仙不狐仙的,当心我家花姐姐听了生气,到时候可没好果子吃!”

她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半块砖头突然从空中飞来,不偏不倚,正中巫婆的胳膊。“哎哟!”巫婆惨叫一声,身子一歪,踉跄着扶住门框,惊恐地看向张虚一,大声叫道:“官人为何拿砖头砸老身?”

张虚一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强忍着笑意说:“老婆子,你莫不是眼花了?你瞧你额头都被砸出个包了,怎么反倒赖我这个袖手旁观的?”

巫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瞪得老大,呆立在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一颗石子“咻”地飞来,精准无误地砸中她的膝盖。“扑通”一声,巫婆摔了个狗啃泥,吃了一嘴的土。紧接着,臭泥巴像是下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糊得她满脸污秽,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巫婆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杀猪般地嚎叫:“饶命啊!饶命啊!”

张虚一见状,笑着摆摆手,对着空中说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饶她这一回吧。”说来也怪,他话音刚落,空中就消停了下来。

巫婆连滚带爬地躲进里屋,用尽全力死死抵住房门,大气都不敢出。张虚一走到门口,隔着门缝笑嘻嘻地揶揄道:“你家的狐仙比起我家的如何呀?”

巫婆带着哭腔,声音颤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贵人饶命,再也不敢骗人了!”

张虚一仰头对着空中拱手:“诸位,且饶她这回吧。”过了好一会儿,巫婆才战战兢兢地挪出来,脸上泥浆混着冷汗,一道一道地往下淌,模样狼狈极了。

张虚一笑着教训了几句:“以后可别再干这种骗人的勾当,不然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说完,便翻身上马,告辞离去。

打这以后,张虚一独自走在路上,只要听见衣襟簌簌作响,就知道有狐友相随。他一开口交谈,耳边必有回应。哪怕是遇上豺狼劫匪,也因为有狐仙护佑,每次都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