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云璋

“朕迟早是要死的,太医说朕只是思虑太过,亏了血气,但朕知道他们撒谎了,他们习惯粉饰太平,朕不怪他们。”

慕岁宁说了一些皇上健康安泰,长命百岁之类的话。

昭明帝笑看着她,“朕若是真的长命百岁,你们怕是要着急了吧。”

“岂会。”

慕岁宁神色平静,“哪有晚辈不盼望长辈长寿的?您长寿,才说明咱们慕家是积福积德之家。”

昭明帝似笑非笑看她,积福积德?

皇室从没有什么积福积德,即便他自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风雨飘摇的大晋,为了天下万民。

“先帝在时……”

他开了个头,却又停下,不再继续说下去,只道,“朕的位置,迟早是要交给你父王的。只不过自从你母妃去世后,你父王一直不肯娶妃,让朕很不放心。最近倒是听闻他有了中意的女子,只是朕问了几次,他也不肯说。”

“此番叫你来,便是想让你去问问,那女子家世什么的都不要紧,只要人品贵重,为人宽仁柔善便可。”

慕岁宁心头微微一沉,果然,母妃陵墓后养的不是鹿,而是女人。

但她也清楚昭明帝的挑拨之意,面上不显分毫,只欣喜道,“这倒是喜事。父王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难免孤独,我与兄长和阿宴都不能常陪伴身边,若是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是父王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昭明帝看着她笑笑,并不多说什么,与她下完了一盘棋,问了问百越的情况,道,“既然百越暂时安稳,那你跟云宴便先留下,等着喝完你父王的喜酒再走。”

“是,不过百越那边的知州……”

“知州?”昭明帝道,“朕不曾接到这二人什么折子。”

慕岁宁暗暗诧异,莫非这夫妻当真已经死在路上了,且良心发现,一封折子都没递进宫?

她心中疑惑,却也没再多想。

待她走后,昭明帝才照了暗卫出来,“那百里知州现在何处?”

“已经关押在死牢,不过此人中毒已深,大概就是这一两日的事儿了。倒是他那位夫人,至今不见踪迹。”

“那就提前替他了结了吧。”

“您的意思是……”

“岁宁是朕派去治理百越的,他与岁宁过不去,便是与朕过不去,难道朕还要留他性命不成?”

暗卫欲言又止,寻常陛下不都会把人留着,作为把柄的么,怎么如今还要主动销毁把柄?

难道是真对嘉和公主有了几分孺慕之情?

“还不快去?”

昭明帝看来,暗卫不敢犹豫立即离去。

慕岁宁从宫里出来后,就看到了等候在外的祁云宴。

祁云宴打马过来,朝她伸手,“城门口已经有卖花灯的了,可要去看看?”

慕岁宁是不打算这么原谅他的,还未拒绝,祁云宴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策马而起。

下人们惊呼一声,可看着远去的马儿又不敢追,只得小心翼翼赶着马车远远缀着。

冰冷的风铺面而来,慕岁宁却有一股畅快自胸口溢出。

马儿越跑越快,快到有花灯的长街,人群多起来才渐渐慢下来。

“太子的事待迟些,我们去东宫问清楚。”

祁云宴牵着缰绳,道,“但去问之前,你只当无事发生,好好过这个年。”

慕岁宁往后靠在他宽阔结实的怀里,看街边腾腾冒着热气的各色小吃,飘着辛辣或酸咸的香气,当然,来金陵买米的百姓也不少。

米价降了下来,就连最普通的人家,也能称两斤米回去,熬一碗浓浓的稀粥,把肚子吃的暖和饱胀!

薯蓣当然也不少见,烤着吃,炒着吃都行,能滋补养身的东西,以前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现在大过年,价格也不贵,寻常百姓也都买一些回去。

一片欣欣向荣。

慕岁宁被这片烟火气带着心情大好,下马跟祁云宴去买了一盏漂亮的旋转花灯,又去吃了顿羊肉汤锅。

汤锅滋味比不上府里的几个大厨,但上上下下喧嚣的说话声,却是公主府没有的热闹。

就这样逛吃逛

吃,到夜色擦黑,东宫的姜伯亲自寻来,慕岁宁才知道该去东宫面对了。

到时,东宫廊檐下的红灯笼已经全部点亮了。

慕岁宁和祁云宴跟着姜伯往前走,刚绕过抄手游廊,一道曼妙的身影便从另一侧走出来,与她们刚好撞见。

朦胧灯光下,女人眼波流转,眉目含愁,一身纤细袅娜,仿佛雨雪大些,就要将她淹没了去。

真真是位罕见的美人!

但慕岁宁震惊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模样,这般夜色下,她几乎与十多年前去世的太子妃,长得一模一样!

“母妃!”

慕岁宁脱口而出。

那美人微微怔愣了下,两颊通红,朝慕岁宁略一福礼,“民女云璋,给公主殿下、王爷请安。”

“那就是太子养在太子妃陵墓后的女人么?”

祁云宴从未见过太子妃,倒是不受她外貌影响。

慕岁宁也因这一句回过神来,这不是母妃。

“你怎么在这里?”慕岁宁问。

“是太子殿下召民女来的。”云璋有些怯怯的低下头。

慕岁宁不是个恃强凌弱的人,况且她出现在这里,也是父王的原因,她自然不会迁怒她。

慕岁宁提步要走,却忽然看到云璋手腕上一只嵌宝的黄金镯子,那宝石样式、花纹、若是没记错,母妃身前最喜爱的,便是这样一只镯子!

“你的镯子……”

慕岁宁带着几分艰难的问,“哪里来的?”

这镯子是当年小舅舅亲手锻造的,嵌在上头的宝石独一无二,不可能再有第二块,小舅舅也不可能再打第二只镯子。

除非这就是母妃那一只!

慕岁宁胸口的怒气越来越盛,云璋被吓到,苍白着脸护着镯子往后缩了缩,嗫嚅回答,“这个镯子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不能送给公主,还请公主谅解。”

“我并非要你的东西,我只是问你镯子从哪儿来的。”

慕岁宁问完,云璋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她跟前,垂眼落泪,“对不起,我不能给公主,求公主放过我吧。”

“我说了,我……”

“岁岁,你们在做什么?”

太子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但慕岁宁知道,父王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