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木悬青绪易
26.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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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将褚英的手折到身后，缄默不语，无论她说什么，这几个都恍若未闻，一直带她出了甲板，进到一间隐秘的小室，一个面色稍和善的妇人才对她道：“你等一等，许小姐去请城主过来了。”
这间小室逼仄，向外通着一层的甲板，视线被高大的货箱遮挡，只听得人声喧哗，却看不见是怎样一副光景。朝东开了面窗，光线被大泽的蓝映照，说不清是蓝多一些，还是昏黄多一些。
褚英温顺点头，待他们都走远了，便挣着两条被缚住的腿脚，歪歪扭扭地靠在门口位置。她耳目极聪，仔仔细细听着室外人的谈论，她原以为这是艘战船，船上之人便是兵卒水师，可听了几番谈话，却琢磨出些不对劲，来不及深想，传来两阵深深浅浅的步子声，褚英抻着腰又跳回了角落。
先进来的是许小姐，她面色不虞，更显得脸上那道狰狞放肆的疤痕恐怖，进来后直冲褚英而来。她气势汹汹，待站定，却一言不发地解开了褚英身上的绳子，嘟囔道：“城主说我不礼貌，她不喜欢和一个被绑着的人聊天。”
褚英受宠若惊，腆着脸问道：“那剑能还给我吗？”她眼巴巴盯住身前人，目光灼灼，许小姐给她瞧着不自在，道：“城主说了会还给你。”
语罢，便有一穿着窄袖便服的女子进了小室，她外貌平平，个子小巧，鼻翼两侧缀着片浅褐色的斑，刚及笄的姑娘模样。
许小姐觑眼进来之人，道：“就是这人，如何都不肯交代自己的来历。”那年轻姑娘笑吟吟道：“你怎么能笃定人家说的都是假的了？”许小姐直起脖子道：“她说什么蘅山天破，划着小船就到了这里……我有那么好骗吗！”年轻姑娘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下这么大，你怎么知道天一定不会破，小船到不了大泽，你我现在不就站在这里？”
许小姐说不过，向外睨了一眼，道：“那你去找张石头来，他屈打成招的本领可高明了，她就算是个哑巴都能给你讲个真得不行的故事呢！”年轻姑娘却将两手一摊，道：“我上哪里去找张石头，他给你们闹得要跳海，我拖都拖不住。”
许小姐道：“他跳什么海，他就算要死也不能这么便宜就去死，一点都不公平！”那姑娘道：“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张石头啊张石头，你做了那么多坏事，阎王爷见了你都避让三分，你就算往海里跳了，闭着眼睛都能扑腾找到岸。你既然决定去死，那就要死得有价值，有意义，比如先让我们许小姐砍两刀出出气……’”
说到这里，她便拿两只眼睛促狭地望着许小姐：“你说对吧？”许小姐一脸不敢置信道：“你真这么说了！”她点一点头，道：“对啊，他听后深以为然，我让他去睡上一觉，醒后洗干净了让你砍。”许小姐咋舌：“倒也不用如此……”
那姑娘却是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因两人身量相差有些大，许小姐两肩厚实，那姑娘得先踮起脚，才能够的着，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似的，一点一点把她身上的刺顺平了。许小姐对此十分受用，乖巧地站在那姑娘身后去了。
“不好意思，我们家有些小，在弄清你是谁之前，只好先委屈你待在这间小房里了。”她在褚英面前半蹲着，两手无处安放，略显别扭地环在膝前，“你说你家在蘅山郡？”她音色浅淡，却像含着一块石蜜，无端有些甜腻，笑意收敛了几分，依然可爱可亲。
褚英坐在地上，身下地板因常年被水汽萦绕，总叫人觉得潮意凉凉，她背后就是窗，窗外无风无浪，她却幻听了一声大鸟的嘶鸣，分出一线眼风极快地扫了一眼天，见到空空落落，莫名心中一惊。
待回过神，便发觉那姑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对她笑道：“你也看见了，这片大泽奇怪不奇怪？待了这么久，不见风浪，也不见其他的活物，好像这整片海都是死的。”褚英歪着脑袋道：“蘅山郡流传一个故事，说是酆都之外连着往生海，那片往生海是隔开生者和逝者的分界。这里或许和它一样，无人能进，无人能出。”
那姑娘顺着这话问道：“那我们这些已经进来的算作什么呢？”褚英垂眼想了想，忽而笑了：“它无聊这么久，或许很需要陪伴。”她道：“嗯，我们都是它掌心里的玩物，它希望我们能一直陪着它呢。”
许小姐听了忍不住抢道：“什么陪不陪着，城主，你快问清楚她到底是谁呀，到底跟那群老王八有没有关系！”
这年轻姑娘便是船上人口中的城主，闻言，她半无奈道：“好吧，那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是谁呢，和我们许小姐关心的那群老王八有没有关系？”褚英天真道：“那群老王八是谁？”城主也转头问许小姐：“那群老王八是谁？”
许小姐急得跺脚道：“哎呀，这种时候你还要作弄我！”城主眨巴眨巴眼：“没有呀，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那群老王八是谁？”许小姐气得偏过头，冲褚英道：“告诉你，上一个被国君派来追我们的杀手早就被我大卸八块，剁成肉酱喂鱼了，我没兴趣听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你最好老实说清楚！”
褚英哦了声，道：“原来你说的老王八是你的国君，你心中笃信我是他派来追杀你们的……”她转了转眼，点头道：“好吧，我认了，我的确是他派来的，我乘着小船坐了七天七夜总算追赶上你们。”
许小姐却忽然沉默了：“你之前为何不认？”她道：“因为我的确不是。”许小姐深吸气：“你现在又认了？”她道：“因为你想听我承认。”许小姐道：“胡说！我才不会颠倒是非，黑白不分！”
褚英道：“可我一上船便告诉了你我是从蘅山郡逃难来的，你觉得我撒谎，再三逼迫我重新交代。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我就说一个你愿意相信的好了。”她字字分明道：“许小姐，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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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国君派来追杀你们的，你现在信我了吗？”
许小姐面色赫然，站在她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城主嗤嗤笑了起来，也学这副腔调道：“许小姐，她是国君派来的，你要将她怎么着？”她僵着脸干巴巴道：“城主，她是不是在嘲笑我。”城主耸了耸肩：“你救上来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别找我做主。”
许小姐便轻轻哼了声，对褚英道：“之前你一副傻相果然是装出来的，不管你是不是那几个老王八找来的，我却不能放心让你在船上走动……”她看了眼城主，见她无甚反应，便对褚英道：“我们把你带上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自然不能吃白食。这几日我交代你几样活儿，白天你好好做事，晚上回到这间屋子不许出去，明白了吗？”
褚英不与她讨价还价，竟果断地应下了，还送上几句美滋滋的奉承：“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吩咐下的事我一定好好干！”许小姐被这样高高地托举，心中发虚，连着说话声音也有几分不自在。她胡乱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定下了。”说罢，便要走。
城主拉住她，道：“你这就走了？”她满脸雾水道：“你不走吗，留在这里做什么？”城主却拧身先对褚英道：“你在我们家见了好几出笑话，马上有出好戏，你看不看？”
褚英正要答，被许小姐截过话头：“什么好戏？我怎么不知道？”她指了指褚英：“你放心这样让她出去了？”城主一只手放在她指上，将她右手并拢起来，缓缓道：“不要急，我来看着她好不好？这你总归能放心了。”城主朝她飞去个挤兑的眼神，道：“这场戏和你有关，你期待那么久，如今我都替你安排妥当了。”
许小姐迟疑地啊了几声，便听得城主喜道：“你不是总想拿刀砍了张石头吗？我方才说的可不是玩笑，我不仅将他劝住了别跳海，还劝他沐浴净身，好让你痛痛快快杀了他。”许小姐音量降了几分，闷闷道：“我既要和他打，一定得分出个胜负来，他将我杀了我不怪他，我万一杀了他……”说及此，她睨了眼城主，接道：“你也别事后怪我……”
城主从容不迫道：“我不怪你。只是希望你经此一事后，把你心中芥蒂稍微藏一藏，不要让所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说时，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褚英。许小姐道：“那是他自己理亏！”城主道：“那你就好好演了这场戏，让他把血吞进肚子里！”
褚英听得她话里有话，不由抬起脸看了看她，见这位年轻的城主立身于一小块阴影当众，面上含着笑，两只漆黑的眼却被沉沉的阴影笼罩住，叫人探究不清楚。
许小姐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只丢下一句硬冷的话：“你觉得我可以与他作对是不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了！凭什么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再也洗不干净，坏人做了一件好事所有人都歌功颂德，他的心黑了就是黑了，永远都洗不白！”
这间小室逼仄，向外通着一层的甲板，视线被高大的货箱遮挡，只听得人声喧哗，却看不见是怎样一副光景。朝东开了面窗，光线被大泽的蓝映照，说不清是蓝多一些，还是昏黄多一些。
褚英温顺点头，待他们都走远了，便挣着两条被缚住的腿脚，歪歪扭扭地靠在门口位置。她耳目极聪，仔仔细细听着室外人的谈论，她原以为这是艘战船，船上之人便是兵卒水师，可听了几番谈话，却琢磨出些不对劲，来不及深想，传来两阵深深浅浅的步子声，褚英抻着腰又跳回了角落。
先进来的是许小姐，她面色不虞，更显得脸上那道狰狞放肆的疤痕恐怖，进来后直冲褚英而来。她气势汹汹，待站定，却一言不发地解开了褚英身上的绳子，嘟囔道：“城主说我不礼貌，她不喜欢和一个被绑着的人聊天。”
褚英受宠若惊，腆着脸问道：“那剑能还给我吗？”她眼巴巴盯住身前人，目光灼灼，许小姐给她瞧着不自在，道：“城主说了会还给你。”
语罢，便有一穿着窄袖便服的女子进了小室，她外貌平平，个子小巧，鼻翼两侧缀着片浅褐色的斑，刚及笄的姑娘模样。
许小姐觑眼进来之人，道：“就是这人，如何都不肯交代自己的来历。”那年轻姑娘笑吟吟道：“你怎么能笃定人家说的都是假的了？”许小姐直起脖子道：“她说什么蘅山天破，划着小船就到了这里……我有那么好骗吗！”年轻姑娘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下这么大，你怎么知道天一定不会破，小船到不了大泽，你我现在不就站在这里？”
许小姐说不过，向外睨了一眼，道：“那你去找张石头来，他屈打成招的本领可高明了，她就算是个哑巴都能给你讲个真得不行的故事呢！”年轻姑娘却将两手一摊，道：“我上哪里去找张石头，他给你们闹得要跳海，我拖都拖不住。”
许小姐道：“他跳什么海，他就算要死也不能这么便宜就去死，一点都不公平！”那姑娘道：“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张石头啊张石头，你做了那么多坏事，阎王爷见了你都避让三分，你就算往海里跳了，闭着眼睛都能扑腾找到岸。你既然决定去死，那就要死得有价值，有意义，比如先让我们许小姐砍两刀出出气……’”
说到这里，她便拿两只眼睛促狭地望着许小姐：“你说对吧？”许小姐一脸不敢置信道：“你真这么说了！”她点一点头，道：“对啊，他听后深以为然，我让他去睡上一觉，醒后洗干净了让你砍。”许小姐咋舌：“倒也不用如此……”
那姑娘却是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因两人身量相差有些大，许小姐两肩厚实，那姑娘得先踮起脚，才能够的着，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似的，一点一点把她身上的刺顺平了。许小姐对此十分受用，乖巧地站在那姑娘身后去了。
“不好意思，我们家有些小，在弄清你是谁之前，只好先委屈你待在这间小房里了。”她在褚英面前半蹲着，两手无处安放，略显别扭地环在膝前，“你说你家在蘅山郡？”她音色浅淡，却像含着一块石蜜，无端有些甜腻，笑意收敛了几分，依然可爱可亲。
褚英坐在地上，身下地板因常年被水汽萦绕，总叫人觉得潮意凉凉，她背后就是窗，窗外无风无浪，她却幻听了一声大鸟的嘶鸣，分出一线眼风极快地扫了一眼天，见到空空落落，莫名心中一惊。
待回过神，便发觉那姑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对她笑道：“你也看见了，这片大泽奇怪不奇怪？待了这么久，不见风浪，也不见其他的活物，好像这整片海都是死的。”褚英歪着脑袋道：“蘅山郡流传一个故事，说是酆都之外连着往生海，那片往生海是隔开生者和逝者的分界。这里或许和它一样，无人能进，无人能出。”
那姑娘顺着这话问道：“那我们这些已经进来的算作什么呢？”褚英垂眼想了想，忽而笑了：“它无聊这么久，或许很需要陪伴。”她道：“嗯，我们都是它掌心里的玩物，它希望我们能一直陪着它呢。”
许小姐听了忍不住抢道：“什么陪不陪着，城主，你快问清楚她到底是谁呀，到底跟那群老王八有没有关系！”
这年轻姑娘便是船上人口中的城主，闻言，她半无奈道：“好吧，那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是谁呢，和我们许小姐关心的那群老王八有没有关系？”褚英天真道：“那群老王八是谁？”城主也转头问许小姐：“那群老王八是谁？”
许小姐急得跺脚道：“哎呀，这种时候你还要作弄我！”城主眨巴眨巴眼：“没有呀，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那群老王八是谁？”许小姐气得偏过头，冲褚英道：“告诉你，上一个被国君派来追我们的杀手早就被我大卸八块，剁成肉酱喂鱼了，我没兴趣听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你最好老实说清楚！”
褚英哦了声，道：“原来你说的老王八是你的国君，你心中笃信我是他派来追杀你们的……”她转了转眼，点头道：“好吧，我认了，我的确是他派来的，我乘着小船坐了七天七夜总算追赶上你们。”
许小姐却忽然沉默了：“你之前为何不认？”她道：“因为我的确不是。”许小姐深吸气：“你现在又认了？”她道：“因为你想听我承认。”许小姐道：“胡说！我才不会颠倒是非，黑白不分！”
褚英道：“可我一上船便告诉了你我是从蘅山郡逃难来的，你觉得我撒谎，再三逼迫我重新交代。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我就说一个你愿意相信的好了。”她字字分明道：“许小姐，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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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姐便轻轻哼了声，对褚英道：“之前你一副傻相果然是装出来的，不管你是不是那几个老王八找来的，我却不能放心让你在船上走动……”她看了眼城主，见她无甚反应，便对褚英道：“我们把你带上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自然不能吃白食。这几日我交代你几样活儿，白天你好好做事，晚上回到这间屋子不许出去，明白了吗？”
褚英不与她讨价还价，竟果断地应下了，还送上几句美滋滋的奉承：“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吩咐下的事我一定好好干！”许小姐被这样高高地托举，心中发虚，连着说话声音也有几分不自在。她胡乱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定下了。”说罢，便要走。
城主拉住她，道：“你这就走了？”她满脸雾水道：“你不走吗，留在这里做什么？”城主却拧身先对褚英道：“你在我们家见了好几出笑话，马上有出好戏，你看不看？”
褚英正要答，被许小姐截过话头：“什么好戏？我怎么不知道？”她指了指褚英：“你放心这样让她出去了？”城主一只手放在她指上，将她右手并拢起来，缓缓道：“不要急，我来看着她好不好？这你总归能放心了。”城主朝她飞去个挤兑的眼神，道：“这场戏和你有关，你期待那么久，如今我都替你安排妥当了。”
许小姐迟疑地啊了几声，便听得城主喜道：“你不是总想拿刀砍了张石头吗？我方才说的可不是玩笑，我不仅将他劝住了别跳海，还劝他沐浴净身，好让你痛痛快快杀了他。”许小姐音量降了几分，闷闷道：“我既要和他打，一定得分出个胜负来，他将我杀了我不怪他，我万一杀了他……”说及此，她睨了眼城主，接道：“你也别事后怪我……”
城主从容不迫道：“我不怪你。只是希望你经此一事后，把你心中芥蒂稍微藏一藏，不要让所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说时，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褚英。许小姐道：“那是他自己理亏！”城主道：“那你就好好演了这场戏，让他把血吞进肚子里！”
褚英听得她话里有话，不由抬起脸看了看她，见这位年轻的城主立身于一小块阴影当众，面上含着笑，两只漆黑的眼却被沉沉的阴影笼罩住，叫人探究不清楚。
许小姐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只丢下一句硬冷的话：“你觉得我可以与他作对是不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了！凭什么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再也洗不干净，坏人做了一件好事所有人都歌功颂德，他的心黑了就是黑了，永远都洗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