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叛徒狡辩陷危机
审讯室的钨丝灯泡在祁梦蝶头顶摇晃，将铁椅上的血迹照成深浅不定的琥珀色。
她盯着被铐在暖气管上的敌特分子，那人军装领口沾着放映机燃烧的焦灰，正是混战中亮出青铜徽章的家伙。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初七，你在霞飞路当铺兑过两根大黄鱼。”祁梦蝶用钢笔尖挑起对方袖口，露出腕间被火燎过的疤痕，“那家当铺的朝奉记得，有位客人总爱隔着柜台用左手指节敲摩斯密码——嗒嗒、嗒、嗒嗒嗒。”
青灰色烟雾从周云帆的烟斗里漫出来，他倚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小丫头突然抓起敌特分子的左手按在审讯桌上。
五根手指在台面投下细长阴影，第二指节凸起的茧子像枚生锈的图钉。
“咖啡馆的咖啡豆进货单显示，每月十五号都会多出二十斤云南小粒。”祁梦蝶从档案袋抖出泛黄的账本，纸页翻动间有茉莉香粉簌簌飘落，“偏偏这些多出来的咖啡豆，每次到货当晚就会出现在霞飞路当铺后巷的泔水桶里——”
“祁小姐讲故事倒是精彩。”敌特分子突然嗤笑出声，被手铐磨破的腕子突然翻转，沾血的指甲在桌面划出三道平行线，“可惜你该去申报馆当编辑。”
档案室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十一下，祁梦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些在记忆宫殿里排列整齐的账目数字突然扭曲起来，变成咖啡馆账本上褪色的“叁”字印章，变成陈司机制服铜纽氧化形成的梅花状斑痕。
“云帆哥！”她猛地转头，发现周云帆不知何时绕到了敌特分子身后。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正悬在那人后颈两寸处，掌纹间缠着半截幕布绳索染血的流苏。
走廊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周组长这是要动用私刑？”特勤二组的张副队长踹开铁门，身后跟着五六个别着同款青铜徽章的特工。
祁梦蝶注意到他们皮靴都沾着新雪，说明至少在外围蹲守了半小时。
周云帆的烟斗在掌心转了个圈，火星溅落在敌特分子肩头烫出个焦黑的洞：“张副队来得正好，不如解释下这位仁兄的徽章编号——”他靴尖挑起那人腰间铜牌，“本该在永安百货爆炸案里熔成铁水的0347，怎么长出了腿？”
审讯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祁梦蝶听见档案室的老鼠在啃噬某个装着绝密文件的檀木盒，听见楼下车夫在雪地里跺脚取暖，听见自己睫毛上凝的霜化成水珠跌碎在账本扉页。
“说不定是有人偷了殉职兄弟的遗物。”张副队长的手按在枪套上，目光扫过祁梦蝶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刀鞘，“倒是周组长带着新人在外头搞这么大阵仗，万华戏院现在还被巡捕房围着呢。”
祁梦蝶突然抓起桌上的紫铜烟灰缸。
当啷一声脆响，嵌在墙里的保险丝盒被砸得火星四溅，审讯室瞬间陷入黑暗。
在此起彼伏的拔枪声里，她借着记忆精准摸到敌特分子右耳后——那里本该有块胎记的位置，此刻贴着半片山茶花形状的胶布。
“劳驾张副队开个灯。”周云帆的声音贴着铁柜传来，带着火药擦燃的硫磺味，“劳烦看看这位的耳后，是不是和三个月前潜入机要处的日本间谍......”
光明重现的刹那，祁梦蝶手心里攥着的胶布已经浸透了冷汗。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铁椅和洞开的气窗，窗外飘进来的雪片正落在账本某行数字上——那里用隐形药水写着“山茶谢后，白梅当开”。
“追！”张副队长的手下撞翻了档案架。
祁梦蝶却弯腰捡起敌特分子掉落的一粒纽扣，黄铜表面氧化形成的纹路，与陈司机制服第二颗纽扣的磨损痕迹完美重合。
她望着周云帆被硝烟染黑的呢大衣下摆扫过门框，突然想起昨夜在密码本边缘描画的血迹拖拽曲线——那弧度与咖啡馆账本上的咖啡渍如出一辙。
当争吵声顺着通风管道在总部大楼里流窜时，祁梦蝶正用口红管里的显影剂涂抹纽扣。
胭脂色的液体渗进铜锈缝隙，渐渐显出极小的一行德文字母：分解（zersetzung 意为“分解” ）。
走廊的壁灯在祁梦蝶眼前晕开鹅黄色光斑，她扶着漆皮剥落的墙纸，指甲缝里还嵌着黄铜纽扣的铜锈。
审讯室传出的争吵声撞在磨砂玻璃上，碎成几截零星的"；叛徒"；"；证据"；。
"；滇红里加了野蜂蜜。"；
青瓷茶盏从阴影里递过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周云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军装领口的银质领针歪斜着，那是昨夜替她挡飞刀时被划开的裂口。
祁梦蝶捧着茶盏，突然发现他袖口露出的怀表链缠着两圈——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我信你"；。
审讯室的门缝里漏出吴秘书尖细的嗓音："；陈司机送咖啡豆是李老板托他捎带的，纽扣磨损是因为要搬货箱......"；祁梦蝶感觉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跳动，记忆宫殿里陈列的账本突然翻到第七十二页，那里用红墨水圈着的"；云南小粒"；供货日期，分明与陈司机女儿住院缴费单的日期重叠。
"；当心烫。"；周云帆突然用指节叩了叩她手背，力道比平时重三分。
祁梦蝶猛地惊醒，发现茶盏里的倒影中，自己瞳孔正不受控制地收缩——这是记忆过载的前兆。
她慌忙咽下温热的茶，让野蜂蜜的甜腻暂时压住喉间的铁锈味。
推开铁门的瞬间，挂在审讯室顶棚的聚光灯突然爆闪。
祁梦蝶看见吴秘书旗袍开衩处的金线牡丹在强光下泛着冷芒，那针脚走向与三个月前机要处失窃的密码箱夹层暗纹完全一致。
"；祁小姐来得正好。"；吴秘书翘着涂了丹蔻的手指，将陈司机的工牌推过审讯桌，"；您说的德文暗语，不过是咖啡馆新聘的德国糕点师教后厨写的配方缩写。"；她袖口滑落的沉香木手串撞在铁桌上，惊飞了祁梦蝶刚摆出来的照片——照片里山茶胶布边缘的指纹，正被窗外飘进的雪片覆盖。
档案柜的阴影里传来金属摩擦声。
祁梦蝶不用回头就知道，周云帆正在用烟斗柄轻敲第三层抽屉——那里藏着昨夜从敌特分子鞋跟夹层找到的微型胶卷。
她突然抓起吴秘书的手腕，冰凉的铜纽扣贴上对方脉搏："；那请解释为什么陈司机纽扣上的铜锈......"；
尖锐的警报声如利刃划破空气。
祁梦蝶感觉后颈汗毛倒竖，这声波频率与上周电车爆炸案前的防空警报完全一致。
审讯室的铁窗突然震颤起来，墙皮簌簌落在她摊开的证据照片上，遮住了那张拍有李老板与敌特分子在咖啡馆后巷接头的底片。
"；东南角配电室。"；周云帆的声音贴着祁梦蝶耳畔掠过，带着松烟墨的气息。
他说话时左手正将配枪保险栓推至待发状态，右手却借着转身的幅度，把某个冰凉物件塞进她旗袍侧缝的暗袋——是那枚藏着胶卷的烟斗通条。
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祁梦蝶听见有人在喊"；通风管道有血迹"；。
她佯装弯腰捡照片，指尖拂过周云帆军靴上未化的雪粒，那冰凉触感让她想起昨夜两人追踪敌特分子时，他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温度。
"；小祁留下继续审讯。"；周云帆突然提高嗓音，黑呢大衣扫过审讯桌时带翻了吴秘书的茶盏。
祁梦蝶看着褐色的茶水在证据照片上洇开，突然发现被浸湿的李老板领口处，渐渐显出一道淡蓝色的药剂痕迹——这正是总部特供的显影药水颜色。
当周云帆的身影消失在螺旋楼梯拐角时，祁梦蝶突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记忆宫殿的穹顶开始渗水，那些整齐排列的账本页码在涟漪中扭曲成漩涡。
她强撑着用钢笔尖挑起吴秘书的沉香手串，每颗木珠的裂纹走向突然与陈司机纽扣上的铜锈纹路重合。
"；祁小姐脸色不太好呢。"；吴秘书的笑声像毒蛇钻进耳膜，染着红蔻丹的指甲突然戳向证据链的某处空白，"；您这么聪明，怎么没发现咖啡馆的监控......"；
整栋楼的电灯突然集体闪烁，祁梦蝶藏在暗袋里的微型胶卷开始发烫。
她借着灯光明灭的间隙，看见审讯室单向玻璃上划过一道反光——是周云帆临走前贴在玻璃外侧的刀片，折射出她藏在口红管里的显影剂位置。
第二声警报撕裂夜空时，祁梦蝶正用舌尖尝到唇角残留的野蜂蜜甜味。
通风管道突然坠落的血滴在她鞋尖绽开，那溅射的形状与密码本上未破译的符号惊人相似。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五长两短的喇叭节奏让她瞳孔骤缩——这是周云帆设定的"；陷阱启动"；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