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鸦头2
鸦头眉眼带笑,轻轻握住王文的手,和声细语地说道:“公子,你何必这般忧虑呢?你瞧这市集上,各行各业都能营生。咱们不过几口人,粗茶淡饭的,总能自己养活自己。依我看呐,不如把那两头驴子卖了,权当本钱。”王文听了,觉得有理,便依着鸦头的主意,在租住的宅院前支起了小摊。每天天还没亮,王文就带着仆人忙开了,生火酿酒、烧水沏茶,忙得不亦乐乎。
鸦头也没闲着,坐在屋内,飞针走线地缝制绣花荷包,织起锦绣披肩来也是手法娴熟。她的手艺精巧,绣出来的花样栩栩如生,引得不少人前来购买。不出几日,家里的钱袋子就鼓了起来,日子也过得越发有滋有味。
就这样,时光匆匆,一转眼一年过去了。家中的生意越来越好,也雇得起丫鬟婆子了。如今的王文,再也不用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只需坐在柜台后面,悠闲地算算账就行。
可这天,鸦头却像是变了个人,脸上愁云密布,倚在门框边,默默垂泪。王文瞧见了,心里一紧,赶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鸦头抽抽搭搭地说:“今夜恐怕要有大难临头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王文一听,更是着急,忙追问缘由。
鸦头擦了擦眼泪,忧心忡忡地说:“我那母亲,想必是探听到了我们的踪迹,今夜肯定会来兴师问罪。若是派姐姐来,倒还没什么大碍,就怕……”话还没说完,窗外传来更夫报时的声音,已经是子时了。鸦头侧着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忽然破涕为笑,说道:“没事了,是姐姐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一声,院门被人猛地踹开。妮子手里提着灯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鸦头满脸笑意,迎上前去。可还没等她开口,妮子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跟着个野汉子私奔,倒在这儿享起清福来了!老娘奉母亲之命来抓你回去!”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麻绳,作势要往鸦头脖子上套。
鸦头眼疾手快,一把扯断绳索,冷冷一笑,说道:“我从良嫁人,犯了哪条王法?”妮子听了,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揪住鸦头的衣领,就要动手撕扯。这时,家中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妮子见形势不妙,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逃走了。
“姐姐这次无功而返,母亲肯定会亲自出马。”鸦头急得在屋里直转圈,“快,收拾细软,咱们今夜就得逃!”可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院中一阵阴风吹过,老鸨满脸煞气地破门而入,恶狠狠地说道:“早就知道你这贱骨头不服管教,还得老娘我亲自来!”
鸦头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母亲的裙角,哭喊道:“娘,您就饶了我吧!”可老鸨根本不为所动,伸手揪住鸦头的青丝,像拖麻袋似的把她往外拽。王文见状,心急如焚,追到院门口。只见夜空中两道黑影一闪而过,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从那以后,王文每天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垂泪,茶不思饭不想,夜里也总是难以入眠,满心都是对鸦头的思念和担忧 。
鸦头被抓走后,王文整个人像疯了一般,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地就往六河县赶去。一路上,他脑海里全是鸦头的身影,想着只要能把她赎回来,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当初那个妓院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凉。只见那门庭还是老样子,可院子里的人却都换了。他满心疑惑,赶忙拉住一个路过的街坊,焦急地问道:“大哥,麻烦问一下,原来在这儿开妓院的那家人呢?”那街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挠了挠头说:“不知道啊,这院子换主人都好久了,之前的事儿没人清楚。”王文又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可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竟没有一个人知晓老鸨一家的下落。
王文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过了许久,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汉江口。一到家,他就遣散了所有伙计,默默收拾好细软,踏上了回东昌老家的路。
时光匆匆,一晃五六年过去了。这一天,王文到京城办事。路过育婴堂的时候,他不经意间往院子里瞥了一眼,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那儿欢快地玩耍。这时,随行的仆人突然轻轻惊呼一声:“老爷您瞧,这孩子活脱脱就像您小时候啊!”王文听了,心头一震,连忙定睛细看。这一看,还真发现那孩子的眉目间和自己有几分神似,举手投足间更是带着自己年少时的洒脱劲儿。
王文心里满是好奇,于是慢慢蹲下身,温和地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小男孩仰着头,脆生生地回答:“我叫王孜!师傅说捡到我的时候,襁褓里塞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山东王文之子’。”王文听了,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心里纳闷极了,自己明明没有子嗣啊!可再看看这孩子和自己相似的眉眼,又实在觉得蹊跷。他心想,也许只是同名同姓之人丢弃的孩子吧。但不知为何,看着这孩子,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办了领养文书,把孩子带回了家。
回到东昌后,街坊们看到王孜,都纷纷围了过来,一边打量一边啧啧称奇:“这孩子肯定是王老爷的亲骨肉啊,长得可真像!”随着王孜渐渐长大,他身上的力气大得惊人,整天不是嚷嚷着要上山打虎,就是要下河擒鳄,可对读书经商这些事儿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更奇怪的是,他总说自己能看见狐精鬼怪。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小孩子瞎编的,没人相信。直到有一天,村里有户人家闹狐灾。
“就在东南墙角三尺处!”王孜扯着嗓子大喊,带着十几个壮汉,抡起铁锹就朝着他指定的方位猛砸。没砸几下,只听“嗖”的一声,瓦砾间突然蹿出一只血淋淋的白狐,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随后化作青烟消散不见了。从那以后,乡里人都把王孜奉若神明,可他却越发骄纵起来,连王文也渐渐管束不住了。
这天,王文像往常一样在集市采买。走着走着,他忽然瞧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蜷缩在墙角。那乞丐听到脚步声,慌忙用破袖子遮住脸。可王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赵兄?!”
王文急忙把赵东楼带回住处,一边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一边说道:“赵兄,你这是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等赵东楼灌下三杯热酒,身子渐渐暖和过来,才颤抖着声音说:“当年你带着鸦头逃走后,老鸨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她身上。用烧红的烙铁烫她脊背,拿浸盐水的皮鞭抽了她三天三夜。后来她们举家北迁,还逼着鸦头接客,那丫头宁死不从,就被关进了地牢……”说着,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王文的手,“地牢里,鸦头生了个男孩,被裹在襁褓里扔在了胡同口,听说被育婴堂收养了——那可是你的亲骨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