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鸦头1
在东昌府,有个书生叫王文,他为人老实憨厚,从小就规规矩矩的。这一年,他打算出去游历一番,一路南下到了湖北一带。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六河县。
当时天色已晚,王文便在一家旅店歇脚。第二日,他闲来无事,在旅店门外散步,没想到,竟遇到了同乡赵东楼。这赵东楼是个大商人,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
赵东楼一瞧见王文,立马满脸堆笑,热情地大步上前,一把拉住王文的手,说道:“哎呀,这不是王文兄弟吗?真是他乡遇故知啊!快,跟我去我那儿坐坐!”王文推辞不过,只好跟着赵东楼走。
到了赵东楼的住处,王文刚一进门,就看见屋里坐着个美貌女子,他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吓得连忙往后退。赵东楼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冲着窗户那边喊:“妮子,快回避一下!”那女子听了,起身匆匆离开。王文这才战战兢兢地进了屋。
赵东楼赶忙摆上酒菜,笑着说:“兄弟,别客气,咱边喝边聊!”两人坐下,一边喝着酒,一边唠起了家常。王文忍不住好奇,问道:“东楼兄,这到底是个啥地方啊?”赵东楼哈哈一笑,说:“实不相瞒,这是个小妓院。我常年在外做生意,就暂时租了这儿落脚。”
正说着,那个叫妮子的姑娘时不时进出房间,王文坐在那儿,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没一会儿就站起身来,说道:“东楼兄,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赵东楼哪肯放他走,硬是拉着他坐下,笑着说:“兄弟,急啥呀!再坐会儿!”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从门外轻盈地走过。王文不经意间抬眼,正好对上少女的目光。只见她一双眼睛如同秋水般清澈明亮,正不住地打量着王文,眉眼间含着丝丝情意,举止文雅又温柔,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仙。王文平日里一向正直,可此刻却像丢了魂儿似的,呆呆地望着少女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王文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问:“东楼兄,刚才那位美人是谁啊?”赵东楼瞧出了王文的心思,笑着调侃道:“这是老鸨的二女儿,小名叫鸦头,今年才十四岁。好多嫖客出大价钱想梳拢她,可这丫头性子烈,死活不肯,把她娘气得拿鞭子抽她。她就借口年纪小,一直拖着,到现在还没接过客呢。”
王文听了,低下头,半天没吭声,连桌上的酒都忘了喝。赵东楼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老弟,要是看上了,哥哥我给你当个媒人如何?”王文连忙摇头,失落道:“东楼兄,你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哪敢有这念头啊!”
可说着话,太阳都渐渐西斜了,王文却还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赵东楼又笑着说:“兄弟,你要是真喜欢,哥哥我说到做到,帮你去提亲!”王文叹了口气,苦笑道:“东楼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瞧我这钱袋,比脸还干净,拿什么去提亲啊……”赵东楼心里清楚鸦头的性子,这事多半成不了,但看着王文这一副痴情的模样,就故意拍着胸脯说:“这有啥!十两银子我出了,就当哥哥我帮你这个忙!”
王文一听赵东楼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与感激,紧紧拉着赵东楼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东楼兄,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这份情,我王文记下了!”说完,他也顾不上许多,脚步匆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客栈。
一进房间,王文便一头扎进行囊前,双手忙乱地翻找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扔得满床都是。一边翻,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五两银子,五两银子……你到底在哪儿啊!”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行囊的最底层,摸到了那叠有些破旧的银票,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两。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揣进怀里,又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急匆匆地出了门,拉着赵东楼就往老鸨那儿赶。
到了地方,赵东楼先开口,把来意跟老鸨说了。老鸨一听这钱数,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撇了撇嘴,尖着嗓子说道:“就这点银子?你们打发叫花子呢!我家鸦头可是个宝贝,多少人抢着要,这点钱可远远不够!”王文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鸦头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神色平静,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王文,轻声说道:“娘,您成天骂我不懂得给家里赚钱,不是个摇钱树。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何不遂了您的心愿呢?女儿才刚开始学着讨生活,往后有的是时间孝敬您,何必为了这点小钱,把财神爷往外推呢?”老鸨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她向来知道女儿性子倔强,没想到今天竟会主动松口,这可是意外之喜。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还吩咐丫鬟:“快去把王公子请进来。”
赵东楼见事情成了,心里虽然有些心疼又要多掏银子,但话已出口,不好反悔,只能咬咬牙,又补了些银子。
当天夜里,王文和鸦头相处得如胶似漆。缠绵过后,鸦头轻轻叹了口气,靠在王文怀里,幽幽说道:“公子,妾身本是这风尘之中的女子,实在配不上您这样的良人。难得您不惜倾尽所有,只为换这一夜的温存,可明日之后,又该如何是好呢?”王文听了,心中一阵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公子莫哭。”鸦头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拭去眼泪,“我沦落这烟花巷,实在不是我的本愿。这么多年,我从未遇见过像您这般重情重义的人。不如我们趁今夜,私奔吧?”王文一听,眼睛猛地睁大,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转为大喜,忙不迭地起身穿衣,说道:“好,好!咱们这就走!”
此时,城楼上的更鼓已经敲过三响。鸦头动作麻利地换上男装,两人轻手轻脚,像两只偷腥的猫,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妓院。一路小跑来到客栈门口,王文抬手敲响了大门。
原来,王文来的时候带着两头毛驴。他跟客栈伙计谎称有急事,要连夜出发。鸦头趁人不注意,悄悄从怀里掏出符咒,系在了仆人和驴子的腿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驴蹄生风,跑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两人竟已经到了百里外的汉江口。他们赶忙租了间民宅,暂时落脚。
王文惊魂未定,还在大口喘着粗气。鸦头走过来,轻声说道:“公子,若我说出实情,您可会害怕?其实,妾身并非凡人,而是狐仙。母亲贪财又好淫,我这些年在她手下,日夜受尽折磨,如今好不容易逃出苦海。这里离老家有百里之遥,想必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王文听了,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踌躇,挠了挠头说道:“能与仙子结缘,那可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我家中贫寒,徒有四壁,就怕委屈了你,日后……”话还没说完,鸦头伸出手,轻轻掩住他的嘴,眼中泪光盈盈:“公子,只要您不离不弃,妾身愿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