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闺阁多奇秀

伯爵府,贾琮院。

贾琮见黛玉明眸水润婉转,透着迷惑不解的神情。

他原先一心一意研制后膛枪,只是出于想做成一件事,有些乐在其中,因他的下意识里,后膛枪并不算了不得的东西。

所以,他并没有仔细思考,后膛火枪演练展示的威力,对于嘉昭帝、史鼎等人,会是何等震撼和惊艳。

他们欣喜于后膛枪的卓越性能和火力,自然对其寄与巨大厚望。

同时也让他们感到某些恐惧,一旦这种犀利火器,被他人阴谋掌控,将对自身将造成多大危害。

当权者一旦掌握某种力量,且它会带来的巨大利益,其中利益越大,他们就越害怕失去他,或者被他人染指。

为了防范于未然,他们必定会不择手段,预防自己陷入可能的不利态势,这是所有当权者的天性使然……

他相信嘉昭帝为防患未然,一定会有所举动,只是这些纠葛之事,自己操心就罢了,何必让家中姊妹多思。

笑道:“妹妹不用在意,左右都是官场上的糟心事,说起来也是无趣,不说也罢。”

黛玉听了点了点头,想到如今三哥哥仕途顺畅,等进士及第之后,必定还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官场之上尔虞我诈,自己小时就听父亲说过不少,想来三哥哥官越做越大,这些的烦心事,必定也是不少的。

自己这些姊妹都是深宅闺阁,也没有能为帮他解忧,何必去勾他的烦心事,在一起只说说笑笑,让他多些自在开心才是。

黛玉此时突然想到,大概只有金陵的曲大姑娘,能帮三哥哥支撑外头的大事,或者才能在官面的事上帮到他……

她想到这些,心中微微有些气馁,只是她从小就是世家千金,过得都是大门不迈的日子,大概以后多半也会这样吧。

此时,她突然有些羡慕,那位闻名已久,却从未有缘谋面的曲大姑娘……

……

贾琮见黛玉突然有些发愣,知道她一向细腻多思。

他摸了摸桌上堆叠的贡缎,有意岔开话题,笑道:“妹妹日常穿着服色喜好素雅,我看这些贡缎鲜亮华贵,倒是别有一番好看。

不如妹妹选几个称心颜色,做些新衣裳来穿,妹妹这等大好年华,穿上必定也是好看的。”

黛玉一下回过神,见贾琮夸那些贡缎鲜亮华贵,她倒也觉得的确好看。

展颜笑道:“三哥哥给选一个料子,我也想换些服色来穿。”

贾琮在那些贡缎里挑选,拿了匹竹叶梅花刺绣粉蓝贡缎,饶有兴致在黛玉窈窕腰身上比对。

黛玉俏脸微微一红,下意识退开一步,又很快不着痕迹迈回步子,由着贾琮拿着贡缎比对摆弄。

她微微一笑,说道:“三哥哥觉得这缎子好看吗?”

贾琮笑道:“这缎子的确不错,要是妹妹做衣服穿了,必定更好看。”

黛玉笑道:“三哥哥说好看,那必定是没错的,我就要这一匹,等我做了新衣服穿给你瞧。”

在一旁摆弄御酒的湘云,看到两人说的开心,便忍不住上前打趣。

笑道:“好三哥,别只哄林姐姐高兴,不能厚此薄彼,帮我也挑一匹料子,我也做新衣裳穿给你瞧,我穿着必定也好看的。”

旁边的探春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一双亮晶晶的明眸,有些幸灾乐祸的向贾琮瞟。

黛玉听了湘云调侃,俏脸绯红,在湘云身上不轻不重拧了一把,说道:“就你怪话散话最多,以后每日穿新衣给三哥瞧,都由着你。”

湘云听了得意欢笑,又在贡缎里来回摆弄,催着贾琮帮忙挑选,等贾琮帮她选了匹织金牡丹刺绣纹红缎,她才算称心满意。

姊妹们一起说说笑笑,贾琮也帮助迎春、探春、岫烟都选了料子,连小惜春都没落下。

……

荣国府,二门口垂花门。

宝玉略微焦急在门口走来走去。

自生辰宴席那日,宝玉闹出风流混账,为了掩饰风声,被贾政、王夫人留在东路院躲风头。

如此过了月余时间,贾母因久不见宝玉,便又把他接回西府。

因为时间过去许久,被宝玉玩弄的夏家丫鬟宝蟾,也没露出破绽,闹出什么事故,贾政和王夫人也放下心。

但是按贾政的意思,宝玉再留居西府,似乎不太妥当,西府如今毕竟是大房的产业。

虽然贾琮不会因此说话,但这些家门礼数,如果要被人开口,脸面上就不好看了。

但是王夫人却对宝玉留居西府,并没有反对,似乎宝玉从小就在西府长大,住在西府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加上贾母说贾琮一贯在东府起居,西府平时颇为冷清,定要宝玉入府陪伴,贾政出于侍母孝道,也就不再坚持。

他想到夫人已为宝玉议亲,宝玉成亲之后,夫妻两人搬回东路院,那就是天经地义,左右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老太太宠爱宝玉,也不好再来阻拦。

宝玉回了西府之后,虽贾政给他留了功课,毕竟没办法随时耳提面授,宝玉因此如释重负,又恢复以往悠游时光。

原本宝玉巴望着搬回西府,除了躲贾政远一些的意思,就是在西府可以和姊妹们来往。

可家中姊妹都落居东府,平时虽到荣庆堂和老太太请安,也不过略坐几盏茶功夫,便都返回东府,倒像是东府哪里有宝似的。

连到贾家借住的史湘云,也在东府乐不思蜀,平常来西府走动,只是胡乱和他闲扯几句,便赶回东府玩耍,让宝玉深感无趣。

西府梨香院倒还住着宝钗,宝玉想到这玉雪娇美的宝姐姐,自然少不了经常找机会探望。

可是自从开春以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故,他每次去梨香院,宝钗不是称病不便相见,便去了东府和姊妹们说笑,彼此变得很是生分。

每次宝玉去梨香院,薛姨妈倒还是像以前热络,拉着他又是吃茶又是说话,都让他腾不出空子,去找宝钗说些体己话。

宝玉发现自他去东路院住了段时间,再回到西府,姊妹们愈发疏远,西府变得不像西府。

他原本觉得大家彼此,春光易逝,终有散的一日,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让宝玉内心非常伤感,惆怅,惆怅……

在百无聊赖之下,本想和身边丫鬟玩耍,但袭人自得了王夫人首肯,知道自己本月就能入房,自然不敢事到临头落下话柄。

最近日常竟格外尊重起来,寻常都不和宝玉同室独处,更不用说床第厮混,

袭人不仅自己正经起来,把碧痕秋纹也看得很紧,弄的宝玉日常颇为无聊,便开始自己要找事排遣,

年前去北静王府走动,听几个门客书生,吹嘘西厢、牡丹一类奇书,言辞风流,善摹情爱,不类俗流,听得十分得趣。

便让小厮茗烟去市面上购买,今日大早他得了音讯,说是午后便能送来。

宝玉在二门口垂花门等了许久,才看到茗烟满头大汗跑来,手里还抱着两个蓝色书函,里面装了厚厚两叠书籍。

宝玉赶忙接过了,打开盒函看过,果然自己找的宝贝,连忙抱了就往二门内跑。

等他进了自己院子,入了书房便兴致勃勃翻阅,袭人因大字不识,见宝玉翻书就心中高兴,还吩咐小丫鬟不许进去打扰。

宝玉细读那西厢记,只觉文辞淳雅,品读推敲,口牙嚼香,比那些八股书经之类,当真有趣百倍。

书中张生和崔莺莺情爱韵事,更是让宝玉读得手脚糜软,心中十分向往。

更让他羡慕的是,张生和崔莺莺有红娘这等娇俏可心丫鬟,会为他二人情爱之事,穿针引线,来回奔波,当真艳煞旁人。

宝玉想到自己身边丫鬟虽多,竟没一个有红娘这般贴心,不然有人来往传递,自己和林妹妹也不会疏远如此……

正当他心中又发魔怔,因无红娘帮他倾述衷肠,内心情丝绵绵,满怀惆怅之际。

外头突响起刺耳吵闹爆竹声,将宝玉吓得浑身哆嗦,多少有些狼狈,自我沉迷的满怀旖旎之思,一下无影无踪,不禁心中大怒。

书房里传来愤怒的声音:“袭人,袭人,外头怎么回事,这么吵闹,白白打搅了读书雅趣……”

袭人见宝玉好不容易专心读书,偏偏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竟影响宝玉用功,连忙让麝月出去查看动静。

……

麝月出去半盏茶功夫,便脸带微笑着进来,说道:“二爷,方才是二奶奶让小厮在二门放爆竹,西角门那里也在放呢,可热闹了。”

袭人问道:“可是家里有了什么喜事?”

麝月笑道:“听说午后宫中太监到东府传圣旨,皇上升三爷做从四品信武将军,还赏了许多黄金,御酒、绸缎等金贵东西。

听说东府如今热闹的很,消息传到西府,二奶奶说只是家门喜事,让人也在二门内外燃放爆竹庆贺。”

袭人有些苦笑:“这三爷也是稀奇的,怎么也无缘无故的,突然又升官了,倒是来的太勤快了些。”

宝玉心中鄙视,说道:“我就知道,又是贾琮闹些仕途虚名之事,搅得阖家上下不宁,失了清静无为之气。”

袭人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劝道:“二爷,我劝你还是少说这些话,如今我们还住西府,传到三爷耳里,又多些不自在。”

宝玉听了心中一咯噔,嘴里便住了话头,他虽然荒唐,但也不是真的痴傻无知,家里是什么情形,他难道真的半点不知?

因说散话有了顾忌,宝玉心中愈发悲愤起来,贾琮这人最能哄骗姊妹们,让她们都去东府与他亲近,这已是一大恨事。

如今连自己从小长大的西府,也和他扯上偌大关系,让自己言行举止都没了自在。

自己这清白之人,从来不招惹他人,只是想过些清静日子,竟也如此艰难,当真是苍天无眼……

他皱眉问道:“不是说那些考生厚颜无耻,会试竟闹出舞弊大案,今科贡士都被下了大狱,朝廷连皇榜都不敢张,当真颜面无存。

我就说自来读书之人,都是禄蠹之辈,果然好人不多,贾琮不是今科会元吗,怎么不见他收敛,居然还升官了,也是稀奇。”

麝月笑道:“二爷,我听说会试有书生考些作弊,但也不是人人都是如此,那些作弊的书生都下了大狱,没下大狱的自然没事。

皇上这当口会升三爷的官,自然就是三爷和舞弊之事,全无关联,说不得皇榜重开,三爷马上就要金榜题名,多好的一桩事情。”

袭人见麝月顺口说话,竟也没个忌讳,脸色微微一变

宝玉一听这话,心中气愤,嚷道:“他是你哪门子三爷,他升官进爵、金榜题名,都是些好事,你竟这么得意。

真是白白生了一幅女儿家模样,竟和那个小红一样,开口都是仕途经济的庸俗之事。

你还是换个地方说这些好话,仔细脏了我这清白之地……”

麝月见自己好好说话,竟被宝玉抢白一顿,心中莫名其妙,气愤难受,脸色煞白,又不敢回嘴,眼圈瞬间红了。

袭人觉得一阵头疼,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麝月,二爷方才被吵了读书,心情正不自在,你也少说两句,先出去逛逛岂不省心。”

麝月心中郁闷,跺了跺脚,一扭身就出了房间。

袭人劝道:“二爷脾气也大了些,麝月也没说什么歪话,二爷干嘛没来由骂她,大家彼此好好的,何必闹得没意思。”

宝玉神情沉痛,说道:“你们大家彼此好好的,只说那升官发财的污秽事,却没人懂我一腔情怀,我有苦又向谁述。”

袭人见宝玉捶胸顿足的模样,心中有些害怕,连忙闭嘴不敢再说。

这时,碧痕进来说道:“二爷,方才我看到二姑娘、林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她们好多人去了荣庆堂,看着可热闹,二爷不去瞧瞧?”

宝玉刚才还是一脸悲痛,听了碧痕这话,瞬间改了脸孔,喜道:“姊妹们都来了荣庆堂,林妹妹也在啊,我正有好物事给她瞧呢。”

他说着便收拾桌上那套西厢记,兴致勃勃的出了门。

碧痕见宝玉一脸喜色出门,心中不免得意,觉得自己讨了宝玉高兴,他自然记得自己的好。

袭人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二爷如今年纪大了,反倒越发孩子气,什么时候翻脸都让人摸不透。

……

荣国府,荣庆堂。

贾琮得了宫中封赏,东府这边喜气洋洋,按着家门礼数,贾琮带着迎春等姊妹,去荣庆堂向贾母报喜。

迎春来时挑了两匹贡缎孝敬贾母,又让绣橘、紫鹃另带来几匹贡缎,送给王熙凤和宝钗。

贾琮虽然人过来,但迎春心中清楚,自己兄弟和老太太总有些隔阂,虽然比以前缓和许多,但彼此没有太多话说。

他只坐了少些时间,迎春微笑说道:“琮弟,我瞧你带了衙门文牍,今儿大早就在书房用功,你有事尽管去忙,我们姊妹陪老太太说话就成。”

贾琮和迎春向来默契,自然乘势和贾母告辞,也省得彼此干坐着,祖孙两个也没什么话题。

贾母也是老于内宅世故,自然知道其中缘故。

心中很是感叹,原先自己的二孙女,多老实寡言的姑娘。

自从进了东府,就像换了一个人,心思细腻,妥帖和暖,人情体面,滴水不漏,这也是一桩奇事。

琮哥儿终归是个有福的,虽他还没娶妻,却摊上这样贴心的长姐,帮他操持家务,事事算计仔细,不用他操一点心。

贾母如今见迎春,可是愈发顺眼,今年过年之时,多少上门走动的豪门贵勋,都冲着自己二孙女的身份,想要和贾家结亲。

早些年元春入宫,贾母还想着这些孙女之中,将来必是大孙女最为尊贵,可如今十年期满,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二房失去了名份,大孙女年已双十,出宫之后想要婚配佳婿,只怕也是难事。

三丫头虽然出众,但毕竟是二房庶出,想要般配高门,多半也是不行的。

自己这几个孙女,算来算去,将来出门最风光尊贵,必定是眼前这二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