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盒而来颜凉雨

第 114 章 七月半

“两位两位,降降火气,”敦实的艾维出来打圆场,三十岁的他在八个人里最年长,憨厚的面相很适合当老好人,“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大家现在一条船上,旅途主线还没出来呢,咱们自己先不团结了,这可有点危险。”

“你想搞好团结?”于天雷不假思索出声,因为已经先入为主“这帮家伙会拿另外一半旅行者当炮灰”的刻板印象,心里怎么想的几乎都写在脸上。

“是不是进来之前听别人说我们什么了。”艾维无奈地笑,显然对于自家旅行社在乐园的“口碑”心知肚明。

这反而倒让于天雷拿不准了,还真起了嘀咕:“难道都是污蔑?”

“你自己不会动脑子想,”包畅作为锦鲤姐姐,盘亮条顺声音甜,就是说话不客气,“如果旅途需要所有人通力合作才能拿下,我们为什么要坑队友?”

武笑笑原本没想参与,她正努力适应失恋人设,不时凝望水镇街巷旁的清清绿水,神情恍惚,伤春悲秋。但耳朵听着旁边的说话呢,一字不漏,莫名有点担心于天雷被别人忽悠,且眼下已经有这种趋势。

故而她还是调转目光看向包畅,说:“可是那些和你们一起进入旅途的人,确实没有出来。”

包畅眼波流转,给她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小妹妹,旅途里会有各种意外,需要合作的时候大家合作,需要逃命的时候各凭本事,我觉得这个道理去哪儿都说得通。”

武笑笑语塞。

确实如此,不能因为自家队长是一个平等看待旅途里每一位伙伴、从不嫌弃战五渣队友的小天使,就对别家队伍也提这么高的要求。

“话说开了也挺好,”罗漾接下话头,趁机从赵青澍面前撤开,前尘旧怨没什么可扯,当前旅途最重要,他来到这边几个人面前,微笑,真诚有点,但不多,礼貌管够,“了解彼此的行事风格,配合起来才会更顺畅。来,咱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罗漾,他们是于天雷、武笑笑、方遥。”

仙女队长依次介绍自家队友,方便赵青澍四人对号入座。

“曾羽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眼镜青年率先自我介绍,明明是老学究的穿着打扮,完美符合民俗调查员人设,可是双手插兜,拿下巴点向另外三人的随意,俨然不拘小节社会人,“包畅姐,艾维哥,赵青澍就不用介绍了,没准你比我更熟。”

“我说你们怎么又聊上了,”导游宫小琪无语至极,“别人半小时前就上船了,你们再晚点过去,团里其他人的船都该回来了——”

就这样,八个人被年轻导游赶鸭子似的往岸边催,而从宫小琪一路的唠唠叨叨里,他们终于对当前情况有了初步概念。

这个旅行团一共二十四人,他们八个算是比较年轻的,岁数最大的艾维也才三十,剩下都二十啷当正青春,而团里其他游客全是四十五往上的叔叔阿姨,或者大爷大妈,所以他们这些年轻人很快打成一片,从旅游第一天开始就常常不听导游的,任意行动。

比如现在这个时间段,按照旅行者的行程他们应该坐上乌篷船,沿河道领略水乡古镇的另一种美。

细雨濡湿青石板路,蜿蜒河道里的船家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撑着竹竿,带一船船游客穿梭于古镇的街头巷尾。

建在水上的古镇,推窗便是河,出门下了台阶就能洗衣打水,即使现在完全商业化,仍保留了曾经的风貌。罗漾跟着导游往船停靠的岸边赶,沿途经过一户户白墙青瓦的人家,恍惚间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是罗漾尚未出生的、遥远的年月,祖祖辈辈倚水而居的人在这里安家乐业。

“你们发生过什么事?”

淡然冷清的声音,一秒钟就把沉浸在江南水乡风情的罗漾带到了冰冻天鹅湖。

“嗯?”

罗漾偏过头,对上方遥探寻的视线,装傻充愣。

“那个绿树,跟你有仇?”方遥不仅没铺垫,连压低声音都没有,问得那叫一个大大方方。

他俩这会儿又不是走在队伍最后,而是正好处于一群人中央,前后左右都看过来。

罗漾:“……”

“你他妈管谁叫绿树。”赵青澍的暴躁已经快压不住,从旅途开始发现列表里有罗漾名字的时候,心情就很差,刚刚又被罗漾当众怼,现在连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都能挑衅到脸上来了。

“绿就是青,树谐音树,我觉得这个外号挺可爱的。”包畅毫无原则倒向方遥那边,摸出手机朝他眨一下眼,“帅哥,加个微信?”

方遥蹙眉,他只想问罗漾,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横插过来?

艾维和曾羽鸣完全是看热闹,不过方遥对赵青澍没好感很正常,但对直男斩的包畅都无动于衷,就差把“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写在脸上了,这什么路子?

“哥们儿,”曾羽鸣自来熟地凑近于天雷,手臂搭上他肩膀,“你们四个是一个旅行社的?”

“嗯……呃?”于天雷头都点一半了才想起不能别人问什么说什么,生生把语调拐了个弯。

但已经晚了,曾羽鸣乐出声:“防备心咋这么重,刚才你们队长都说了,丑话在前面讲完,后面配合更顺畅,我现在就是想开启咱们良好的配合之旅。”

于天雷:“你们不也一个社的吗。”

曾羽鸣:“我们四个关系一般,但我看你们关系不错。”

于天雷:“当然,我们是同生死共患难……停,你这不还是套我话吗!”

曾羽鸣:“随便聊聊。”

话音未落,眼镜青年脖子上的墨镜吊坠就投射了提示——

旅途信息:阳气指数-10,你现在【阳气指数:90】

曾羽鸣错愕,为什么?难道说……研究员只能探听奇闻民俗,不能探听团队八卦?

“怎么忽然愣神了?”于天雷不明所以。

曾羽鸣收回视线:“我给你讲讲这个古镇的风水吧。”

【阳气指数】阻止了曾羽鸣的套话,也帮罗漾暂时从方遥的问题中脱身。

因为他

的姜饼小人同样投射提示——

旅途信息:阳气指数-10,你现在【阳气指数:90】

手机直播里的榜一大哥已经刷了多条留言,迟迟未收到主播回复。

“家人们,我现在要坐船了,对,就是这种乌篷船,给家人们看看,是不是特别古风……当然可以,古代这种船都是可以留宿的,那首诗怎么说,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过奖过奖,感谢酸奶麦片送的一闪一闪小星星!”

方遥看着忽然举起手机专注直播的仙女队长,并没有发现对方的逃避意图,只是觉得……当up真是个费嗓子的活。

乐园。

太岁神最先察觉“七月半”从【出发去】挪到了【观赏区】,立刻明白,这是旅途开始了,遂在群内知会,没几分钟,群聊里在线的都过来了,聊天也变成围观刷屏。

【乐园-旅途进行时】

火龙果着火:这是七月半?

暴打鲜橙:我也头回见到灵异旅途发生在景区。

烧仙草:没有鬼气,只有人气,我甚至种草了他们刚刚路过的状元饼。

旅途画面里的“张怀古镇”,和所有水乡古镇景区一样,纵横美食巷,浪漫酒吧街,各种小商品,中间穿杂民俗表演,夹缝保存文化遗迹,比如挂着“状元及第”的门户是祖上曾出过状元的人家,因而免于商业化,宅子比较完整保存下来,游客想进去参观额外售票。

暴打鲜橙:这么多人,鬼来了都没地方下脚。

smoke:鬼没有脚。

暴打鲜橙:……

烧仙草:老烟,你真是优秀的气氛组。

真是人间太岁神:罗漾和那个赵青澍,好像有过节。

火龙果着火:他们来乐园这几天都在旅途里,哪有机会跟人结仇……

火龙果着火:靠,不会是现实里有牵扯吧?

暴打鲜橙:冤家一般都路窄。

烧仙草:我怎么感觉方遥看赵青澍的眼神也不太友善呢?

smoke:除了罗漾,方遥看谁友善?

烧仙草:……你说服我了。

火龙果着火:他们现在要干吗?

真是人间太岁神:跟着导游去乘船,同时保住【阳气指数】,尽量不要崩人设。

烧仙草:就他们选的这些个人设,很难不崩。

旅途。

在罗漾坚持不懈的热情直播以及榜一大哥怒刷两艘游艇后,他的【阳气指数】终于回升,从90变回95。他第一时间把信息分享给了所有人,不过就算不分享,其他人也会很快从自己的【阳气指数】变化里发现,数值是可逆的。

这就让人轻松不少,起码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100分扣光,无法挽回。

一行人抵达岸边时,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小小乌篷船已在码头等待。

宫小琪却说这些都不是,直到一艘大个头的仿古船悠悠停靠,年轻导游才回头道:“就是这艘,快

点上来吧。”

乌篷船顶多载三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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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算宽敞的河道里,甚至显得有些笨重。

船上已经坐着一名游客,是个穿黑衣服的中年妇女,没有游客大妈普遍的活力和鲜艳,五官素得有些发白,疲惫和皱纹都很明显,夹着银丝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松松垮垮,整个人与景区气氛格格不入,就那样无声无息坐在船尾,静静望着船外细雨点点打在青绿色水面。

导游目送八人登船,自己则要在岸上等着其他乘船归来的团内游客。

原本看着挺大的船随着旅行者们逐一落座,立刻有种塞满的感觉,吃水深度明显下沉。与只有一名船夫的小船不同,这条船的头和尾各站一名船夫,撑着长长竹竿,在最后一人坐稳后,带着船在狭窄河道里缓缓向前。

船上很安静,旅行者们不约而同将目光集中在黑衣妇女身上,连罗漾都选了一首歌在直播间放,水时长,以便能专心打量。

她的存在太突兀了,独自一人,无朋无伴,就像刻意坐在这艘船上等着他们。

她旁边空着,没人坐,但摆放着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应该都是女孩儿家的,大致能看出有毛衣、裙子、牛仔裤等,衣服上还压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朱红漆,盒身雕绘着漂亮的花鸟吉祥图,不知里面装的糕点还是其他食物。

她是正对着旅行者们坐的,船上座位的设计本就是乘客相对而坐,可大家后知后觉发现,这边有他们八个人,对面只有黑衣妇女一个,这艘船竟然行驶得四平八稳,完全没有一点重量分布不均的倾斜或者失衡。

“大姐……”又是艾维第一个出声,他似乎是赵青澍四人的“社交担当”。

可才起了个头,就被赵青澍拦住了,示意他先听听曾羽鸣怎么说。

仙女小队也在看曾羽鸣,因为这位奇闻民俗研究员,很明显已经察觉到什么端倪。

“七月半,也就是中元节,民间习俗在这一天祭祖,但也要祭亡魂,”并不近视的曾羽鸣摘下木讷眼镜,这让他可以将对面看得更清楚,“虽然现在还没到正日子,可是衣服、食物应该都是带给溺亡者的,放在小船上,用蜡烛烧掉……”

“哪有蜡烛。”于天雷咕哝出声,四下环顾。

然后就怔住了。

在他们八个人的身后,也就是船尾的位置,撑船的船夫脚边,三根点燃的白色蜡烛,它们稳稳立在那里,微弱的火苗竟没被雨水熄灭。

或许因为自他们上船,濛濛细雨就停了,天却阴得更厉害,黑压压的乌云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要塌下来,扑向整座古镇。

“蜡烛底下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罗漾眯起眼,看不真切。

曾羽鸣:“应该是写着溺亡者姓名的纸条。”

武笑笑坐得离船尾最近,问罗漾:“队长,要把纸条拿过来吗?”

回答她的不是罗漾,而是黑衣妇女,她木然看着对面的八个人,沙哑开口:“那是我的女儿,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请不要打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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