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登巷陌家家酒云朵偷喝我酒

36. 第 36 章

没过几日,确如章柏诚说的那样,衙门的小吏带着黄册,挨家挨户的征平家百姓的儿郎入伍出征去。


盛樱里清晨被这动静吵醒时,一颗心直往下坠,尤其是在看见那巷子里的人是章柏诚时。


章柏诚也看见了她,悄悄与她摇了摇头,示意别出来。


巷中街坊激愤,正骂得唾沫横飞。


军饷没吃到一文钱的,这会儿却是要人上战场去挨刀子,谁家肯干?


说是不愿的去,可缴罚资,可他们又不是那大富大贵的,银子更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何要白白花银子!


这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寻常穿着隶服的衙役,街上吃碗面,店家都要少收两文钱,今儿却是遭嫌弃的很,那站在前面的小吏叫苦不迭,可上头大人派下的吩咐,却是不得不做。


“我们也没法子,朝廷这样传旨来,各州府只能听命行事……”小吏说。


“听你娘个腿!怎的不送你老子兄弟去死!”


巷子里的人骂。


虽说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可这咒人性命的话,却是过了些。


那小吏气得要拔刀。


手背忽的一疼,佩刀磕进了刀鞘,“铮”的一声,好似长鸣。


“干什么!”


一声娇斥自身后传来。


章柏诚心里很轻的叹了声气。


那小吏恼得脸红脖子粗,脑袋一扭,看清这张芙蓉娇面时,气焰顿时散了些。


盛樱里粉黛未梳,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裹着件厚披风,面容干净,神色却是不悦。


大抵是她平日在巷子里声名远扬,这会儿,街坊邻里告状似的与她说征兵之事,一副等着她替众人出头的架势。


那小吏不耐道:“都说了,这是上京传来的旨,咱们也都是听吩咐办差,若是谁家不愿出征的,掏五两罚资就是了,整个应天府皆是如此,又不是只有你们一条巷子,莫要拦着我们办差,还有别的街道坊市要去,仔细治你们个妨碍公差的罪。”


怪不得众人闹,五两银子,那是三世同堂之家两三月的嚼用,哪里就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让众人心甘情愿掏出来的?


盛樱里不着痕迹的朝章柏诚看了眼,与街坊道:“与两个小吏说什么话,官爷素日不是说,替百姓伸冤办案,既是有冤有怨,何不去衙门说个清楚,道个明白?”


换作往日,一听衙门二字,众人准是散了。


可今儿,那五两银子委实让人愤慨激昂,众人听罢,竟也附和着要去衙门要个缘由。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朝巷子外走。


盛樱里也走了两步,走到家门前时,她说:“我去梳个发就来。”


披头散发的委实不成体统,尤其她还是已过及笄的姑娘,这话自无可指摘之处。


等得门前冷落。


那小吏与章柏诚边骂骂咧咧的,边抬脚往外走。


陈旧的门板将阖上,还能看见姑娘一双漂亮的眸子。


那穿着粗布衣的少年郎走得目不斜视,路过门前时,手背却是擦过人家握着门扉的手。


盛樱里:……


好不要脸的登徒子。


……


大抵是知道有人挂念着,傍晚时,那登徒子来买鱼。


盛樱里听见动静便跑了出来,端着油灯,就着微弱的烛火瞅他的脸。


还好还好,没给人揍破相!


冬日里鱼少,也贵。


这个时辰,哪里买得到?


盛老十搓着手拘谨道:“明儿我给你留一条肥的?”


章柏诚:“那就多谢十叔了。”


说罢,他朝旁边站着的人道:“外面路黑,给我照着些?”


美死他啦!


盛樱里凤眼一翻,就是一记白眼。


腿脚却是欢喜的跟了上去。


巷子里并不安静,远处归家的脚步声,近来各家锅碗瓢盆的炒菜声。


盛樱里手中的油灯,也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一隅。


影子落在身后,她亦是亦步亦趋。


视线里,那双脚步在门前几丈远处停下。


盛樱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故意使坏,一脑袋撞在他后背。


只是,额头还没触得那粗布衣,却是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抵住了。


盛樱里故作懵然的抬头,“走啊,你做甚停下?”


话音未落,脑门儿就被那只手很是顺手的弹了个脑瓜崩儿。


盛樱里:……


欺负人了嗷!


她睁着圆眼睛瞪去,就听这厮悠悠道——


“这瓜没熟。”


听着很是遗憾啦。


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樱里抬手就是一拳!


章柏诚笑着躲,伸手拿走了她端着的油灯。


巷子里细细碎碎的笑闹声,月亮钻进了云层。


入伍之事在城中满是风雨,亦有人说,何不如让那些流离失所的儿郎去战场,左右都无田产,无家业!


府衙的大门被砸了烂菜叶,更甚者,不知谁以朱漆书笔,道是朝廷如此,逼得百姓没有活路,言中之意,大有以一处立安身的架势。


城中当真是风声鹤唳了几日,听闻知府大人到处让人搜查那意欲谋反之人。


兵戈打门前过,门户紧闭。


可不论如何,征兵入伍之事,便是这样定了下来。


邓登登家只他一个胖小子,爹娘咬牙凑了五两银子缴了去。


可更多的是,家里半大小子收拾了衣裳干粮,趁着夜半无人,往那山林去了。


官府黄册之上有名姓又如何,见不到人,全然枉费。


都是穷苦人家,家中兄弟几个,若要缴罚资,怕是一年的嚼用银子都不够使。


这些话,盛樱里是听春娘忧心忡忡的念叨的。


盛家亦是黄册有名,可盛达济那副身子骨,莫说是上战场,只这北上一路,都艰难的很。


春娘往日不爱出门,这几日,却是满巷子的打听。


盛樱里瞧在眼里。


五两银子于如今的她,非是掏空家底的难处,可几日来,她也没说要替盛达济缴这罚资。


胡氏急得很,盛樱里都察觉,几回胡氏都似要与她提上一句,却是被盛达济打断了话。


紧锣密鼓,前面的巷子被小吏上门征纳时,春娘找上了盛樱里。


母女俩没了往日亲密,有些话变得难以启齿。


春娘抿了抿干涩的唇,手紧紧攥着,小声道:“里里,娘先前给你保管的嫁妆银子……”


话没说完,可盛樱里听懂了。


浓密的鸦睫垂了垂,她转身上了阁楼,不消片刻,再下来时,手里拿着只漆黑木匣。


“都在这儿了。”盛樱里说。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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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这么多,五两就够了……”春娘急急道。


盛樱里却是没听,将匣子塞进她手里,“我出门了,晚饭你们吃。”


其实,春娘这般做,无可厚非。


毕竟盛达济等着这银子救命,而她一时半刻的也不会出嫁。


更甚者,她其实早早就等着了,不是吗?


盛樱里往街角的药堂来。


如今街坊邻里的都紧着裤腰带过活,不到要命的病灶,那是舍不得花银子来请大夫去瞧的。


是以,药堂清净的很,崔杦更是难得的百无聊赖的倚着柜面拨弄那黄芪。


“怎么过来了?”


听见动静,崔杦抬眼懒散问了句。


盛樱里搬了个凳子坐过来,下巴往柜面一磕,也闲得手痒似的拨弄黄芪。


“啪。”


手指拍了下。


崔杦嫌弃似的问:“净过手了吗?”


盛樱里哼了声,缩回了手,两只手臂搭着垫在下巴下。


“你也在那黄册上吧?”她问。


崔杦“嗯”了声,不同于旁人的如临大敌,他风轻云淡的紧,好似无知小儿,不知战场凶险,如踏青春游似的闲闲。


盛樱里又哼了声,一只手伸下来,在怀里摸呀摸,片刻,将一锭银子推至他脸前。


“哟,”崔杦眼睛一亮,“盛老板,发财了呀。”


盛樱里小眼神瞅他,“拿去缴罚资。”


崔杦捏起那锭小银子,在掌中掂了掂,笑得欢愉,与她挑了挑眉,促狭道:“花银子养男人?不怕你那隔壁巷子的心上人知道了与你急?”


盛樱里:……


“不要还我。”她伸手去拿。


崔杦笑着耸了耸肩,从善如流的将那手中的银子塞进了粗布腰封,“要啊,怎的不要,待我去了那北地,替你尝尝上京烤鸭。”


盛樱里无语的翻个白眼,将将翻了一半,却是愣住了。


“你、你还要去?”她吃惊到结巴。


“你担心什么,我有这手医术在,那群兵爷又不是傻子,会将我放去战场上,”崔杦手骨抵着额角,说着瞧着她笑,他长指随意的拨弄那油纸上的黄芪,又道:“何况,那么多人在前方流血挨刀,我枯守着药堂无济,何不趁着师傅身子骨还算硬朗,随着大军前去看看,若有能出一己之力处,也不算枉费这么些年枯背这些药材。”


盛樱里不可谓不吃惊,心口忽的有几分难言的沉。


她担心崔杦,既怕他行军路上这副骷髅身子骨吃不消,也怕他被塞一柄生锈的破刀被扔上战场,如牲畜一般被踹着在前冲锋陷阵,只能当那些所谓将士的靴下骨,脚下泥。


他们几个一同长大,盛樱里在巷子里逞威风,那是定要当老大的!


长久以来,她也习惯罩着他们,万事有她在,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可以挡在她身后就是。可她却忘了,不管是江白圭,还是崔杦,亦或是邓登登,他们于她,非是那戏法师手中的傀儡纸人,在她之外,他们亦有着自己的见识,主见。


一簇绿芽好似打堂前过,盛樱里忽的想起了从前。


她幼时喜欢拿着一块破布当披风,带着几人在巷子里乱窜疯跑,风吹来时,扬起的发梢都是少年侠气,时至今日,她在崔杦身后看见了那披风,正迎风轻扬。


他不是独自一人,身侧三五好友,挥着手中刀剑,嬉闹着经过这间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