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原来娘亲早就有了防备,简直比防贼都严谨,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后招。


……


陈老爷身为名誉族长,在这种场合自然免不了举杯发言,诉说家史——北陈家虽世世代代屡试不第,但依然百折不挠,坚持诗书传家,传了好几代,总算有人走到了乡试,希望陈琰摒弃祖辈的传统,考出好成绩云云。


族人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一起举杯,预祝陈琰蟾宫折桂。


平安只见老爹不厌其烦的应酬族亲,连早饭也没吃几口,阿祥默默地打包好一盒状元糕,留着给他路上充饥。


又是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一行族人争相帮着拿东西,热切地送他出门。


谁知送考的马车刚停在大门口,就掉了个轱辘……


车夫骇然,发现车轮上的铆钉全松了,期期艾艾的跟主家解释:“大奶奶,昨日我真的上下检修过一遍,不应该……”


林月白淡然一笑,使了个眼神,陈寿便将备份的车马也牵了出来——连马车也备了两份。


平安目瞪口呆,娘亲防备的也太周全了吧。


小小的意外过后,又是一阵锣鼓鞭炮齐鸣,马车缓缓驶离陈家巷。


族亲们久久不散,聚在院子里说话,平安趁乱钻进人群遁走,好在今天人多眼杂,娘亲忙的分身乏术,没空收拾他。


“安哥儿!”曹妈妈带着阿蛮和小福芦到处找他,终于找见了他,松了一口气:“今天家里人多,不要乱跑啊。”


“阿嬷,我不乱跑,”平安道,“我们去东厢房玩。”


曹妈妈笑道:“真乖,早上没吃饱吧?阿嬷做了红豆松糕,这就给你送去。”


平安点点头,拉着阿蛮和小福芦跑进东厢房,鬼鬼祟祟地朝外探头看看,等阿吉顺着门缝溜进来,才掩上了房门。


“阿蛮,昨晚谢谢你。”尽管计划失败的很彻底,平安还是拿出所有零食感谢阿蛮。


云片糕绵软香甜入口即化,柿饼软糯软糯的,咬一口,满嘴都是雪白的糖霜,就连阿吉也分到了小鱼干和牛肉脯。


小福芦年幼天真,根本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跟着少爷和姐姐混,有好吃的……


阿吉显然也这么认为。


阿蛮一大早上都是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自己做了好事还是坏事,幸好大爷顺利启程去了省城,要是耽误了考试,即便平安不把她供出来,她也会良心难安的。


“阿蛮,吃呀。”平安道:“吃掉不开心,才能想到新的办法。”


阿蛮这才吃了几块蜜饯,抬起头环视屋内:“安哥儿,你有没有发现这屋里少了很多东西?”


平安也警觉的四处看。


这间厢房是他以后的屋子,但眼下他还跟着爹娘睡,娘亲使木工打了两排直角矮柜盛放他的玩具,还铺了地毯随便他翻滚乱爬,没有床也没有桌椅,只是供他玩耍的“儿童房”。


他先是发现角落里的木马和墙上的宝剑不见了,又发现玩具柜空了很多,他的鞠球、虎头枕、小荷包、九连环……连他最喜欢的蛐蛐罐子都不见了,“黑将军”被倒扣在一盏灯碟底下,有气无力的吱吱叫唤。


平安险些跳起来,是谁把他的大本营给抄了,还把他最珍爱的宝贝偷了个干净?!


他和阿蛮、小福芦,连带着阿吉一起满屋翻找,屋里找不到,就去柴房、灶房、书房、前院、主院、西院……能翻的地方全翻遍了,一样也没找到。


林月白故意问他:“你在找什么?”


平安背着小手狠狠摇头:“没……没什么。”


娘亲不跟他算账就不错了,他可不敢多提半个字,只敢去祖父那里求安慰。


“一定是我爹藏起来的,娘亲应该也知道。”平安托腮咕哝道:“他们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老爷喜不自胜道:“乖孙,你都会用这么复杂的成语了?!”


平安脸都气扁了,这不是重点好吗……


“你说你平时总惹他俩干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陈老爷补充道:“当然,没有说你爹娘是兔子的意思。”


见平安思念玩具茶饭不思的样子,陈老爷又道:“不就是丢几件玩具嘛,再买就是了。”


“再买也不是原来的了。”平安托腮坐在窗台上。


明明有好几口箱子的玩具,丢的偏偏是最要紧的几样,鞠球是祖父编的,蟋蟀罐是爹爹做的,虎头枕是祖母缝的,小荷包是娘亲亲手绣的,最最重要的是,荷包里面还有一沓银票,那是他攒了四年的压岁钱,是他的全部家当,留备以后路上用的。


“一张张攒起来的银票,特别有感情。”平安强调道。


“有多少?祖父补给你。”陈老爷十分大方地说。


“您猜。”


“五十两?”


平安双目圆睁。


“八十两?”


平安瞠目结舌。


“一百两?乖孙啊,不能再多了,祖父的私房钱也不多的。”陈老爷道。


“够了够了,多的都有了!”平安道。


其实他攒了四年零花钱,零零整整不到十六两,在他看来已是一笔巨款了。


一百两,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


陈老爷竟果真从花盆底下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见不够,又从鸟笼底部的暗盒里拿出五十两。


交到平安手里,顺便叮嘱:“拿回去收好,别乱花。”


平安小鸡吃米一样的点头,原来天上真的可以掉馅饼!


他兴高采烈的捧回巨款,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他枕头下的小匣子里,也顾不得找玩具了,做梦都在数钱。


谁知第二天,银票也不见了!


焦急之余,平安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件事恐怕不是老爹一人所为,一定是团伙作案!


阿蛮帮他分析道:“他们先派老爷给你一大笔钱,然后再让你尝尝得而复失的滋味。”


平安恍然大悟:“就说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可是,安哥儿,大爷和大奶奶对你多好呀,老爷太太对你也好,还记得我爹在的时候,总说我是丫头片子赔钱货,后来我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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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生了弟弟,他却死了,害的我娘出来做奶妈子,我弟弟也差点被祖父祖母饿死。”阿蛮劝道:“大爷读书挺不容易的,你就放过他吧。”


平安听到阿蛮姐弟的遭遇,心里也一阵难受,片刻他回过神来:“可我真的是为了他好。”


阿蛮完全不明白平安的逻辑。


平安一脸认真的说:“告诉你们啊,当大官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不会吧,”阿蛮道,“你看县衙的大老爷出门,绿呢大轿抬着,七响鸣锣开道,青旗蓝伞仪仗牌,那叫一个气派嘞!”


平安道:“知县才几品,我说的是大官,最大的官。”


阿蛮笑起来,露出两排缺三少两的小白牙:“最大的官,得是宰相吧。”


“可不就是。”


阿蛮畅想道:“那可太好了,要是大爷做了宰相,我就求他……让女子也能参加科举,我也想读书考试,当大官。”


平安闻言,痛苦地倒在床上——科举到底是什么香饽饽,如此让人着迷?!


……


乡试九天六夜三场考试,其中第三场正赶在中秋佳节,陈琰的缺席让家里更加冷清。


陈老爷手把手的教平安用蟹八件肢解螃蟹,将雪白的蟹肉挑到小碟子里,蘸姜醋汁吃,又教他将拆开的空壳重新拼回完整的螃蟹模样。


平安打了个大哈欠。


这时娘亲突然提出,后天要带他去省城。


平安听到可以去省城玩,眼睛亮了几分:“真的吗?”


“真的,咱们一起去贡院接爹爹出考场。”林月白道。


从这天起,平安梦里都是老爹失魂落魄从贡院走出来的样子,每每梦见,都会把自己笑醒。


总算盼到了七月十八,是乡试第三场考试结束的日子。他们清早出发,到省城找到陈琰下榻的客栈,阿祥带他们来到江琰的住处,是个清静的独立小院儿,母子俩安顿下来,平安睡了午觉,就出发去贡院接老爹。


考生们陆续出场,严重透支的生员们魂不附体的从贡院出来,个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平安亲眼看见,有人睁眼对着明晃晃的日头愣了片刻,哐当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引来人群围观。


家里人嚷着速速让开,急急将其送医。


平安有些紧张地拉住娘亲的手:“娘,他怎么了!”


“他太累了,晕倒了。”林月白道。


“怎么会累晕呢?”


林月白拉着他的小手对他说:“乡试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两夜,吃住答题都在一方小小的号房里,这些读书人十年寒窗,没日没夜的苦读,考场里一关就是九天六夜,身体自然吃不消。即便如此,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中举,中进士则更不必说。”


平安只剩担心:“爹爹那么瘦,吃得又少,经不住这样折腾的。”


“你知道心疼他,为什么还……”


林月白话音未落,就见平安朝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去。


“爹爹!”


陈琰扔下考篮,一把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