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前程

唐景谦身子一滞,随即笑道,“刘队长,你仍未明白。”


刘正同再次作揖,“还请唐理事说明白。”


唐景谦道,“不管社长是不是神仙,她都是你长姐,你要做的便是绝对听她的话。


“有些事你可自行抉择,如进卫队,社长只是建议你莫进,是以你可进可不进。


“有些事你绝不能自行其是,如社长是不是神仙,她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否定,是以你甚么都不能说。”


刘正同琢磨着唐景谦的话。


唐景谦说的这么直白,他哪能不明白?无非是他姐说啥就是啥。但他还是想知道他姐究竟是不是神仙。


唐景谦已经走远。


他看着老人的背影,忽然有了猜测——


或许,连唐景谦也不知道他姐是不是神仙。


他不再多想,与刘麻怪归队返回谱口冲。他看得出刘麻怪几次想问他话,但到底在外面,刘麻怪忍住了。


刘麻怪等到放工时拦住了他。


他没打算隐瞒,将唐景谦说的话复述一遍,刘麻怪立即咬牙切齿地说道,“姓唐的没安好心!”


他不反对这一说法,只是不知唐景谦的“坏心”在哪里,“那我不去卫队?”


他没想到刘麻怪摇起脑袋对他认真说道,“你要去!唐景谦没藏好心,但他说的有理!卫队里除钰婻婻没一个自己人,尽是些贼匪,怎叫人放心得下!”


他瞥了眼刘麻怪,心想,“你不也是土匪么?”


刘麻怪一脸忧愁,刘正同本想劝慰几句,却忽地意识到刘麻怪并非真忧愁,他其实乐此不疲。


在大同社之前,他从未想过什么前程,他不过浑浑噩噩地活着,同亿万庸众一般。


可如今,却全不一样了。


“正同嗲嗲,我们吃饭去,吃完找国山老老商量!”


刘麻怪这么说,刘正同也赞同,甚至松了口气。


心里挂着事,他们吃饭很快。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去,他们赶到刘国山家中,路上叫上了刘正同他爹。


“这事我倒是忘了,卫队才是最要紧的地方。”刘国山沉吟一声,又道,“卫队人少,却最紧要,大同社如今的风光,不正是靠卫队灭了青龙寨么?


“罗口町刘氏长房是军户,眼光毒辣,几番向我套话,表面在问大同社做甚营生,实在打探卫队之事,怪我未曾多想。”


刘麻怪道,“岂能怪上大大?是唐家势大和邓大刀占了青龙寨让我们分心。原打算让正同嗲嗲随老老你去罗城盯着邓大刀,现下已不妥当。


“罗城有老老你在便可,卫队那里,还是得有个我们能放心的人在。”


眼见刘国山点头,刘国用有些焦急,“同伢子是我屋独苗,卫队那般危险,真出了事,我如何与他娘交代!”


而当事人刘正同,此时却在出神——他在想刘麻怪那个“原本打算”是什么意思。


他们早定好了他的前程,却没人跟他说,是担心他反对,还是觉得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在场的没人关注他,刘麻怪只是向刘国用解释,“老老,卫队有甚危险!你看他们天天在山里,连生人都不见,危险甚么?


“便是上次打土匪,你看着危险,其实一个重伤的都没有,再说也不是所有卫队的都去……”


刘麻怪正说着,却被刘国山打断,“你莫骗你国用老老,要说没有风险如何可能,连保安队都有风险!但你不冒风险,拿得到好处么?


“如今卫队是原来大刀寨的天下,外头管事的,杨社长最信赖的都是姓唐的。我看姓唐的说这种话,便是想我们进卫队,莫与他争权!


“但这是阳谋,我们不可能不去争!国用,社长的态度你也晓得,不会养闲人!刘氏若无人才,她可以养,但只是给口吃的。


“你若那点东西便吃饱了,那便随你,正同与我去罗城,也是出路。此次我满崽(小儿子)与两个孙子进了保安队,以后便能进卫队,同伢子不去也无妨。”


刘麻怪却争辩道,“不妥!正同嗲嗲现下是钰婻婻的亲弟,他不去,让别人如何想钰婻婻,如何想我们刘氏?


“国用老老你好生想,半年才出来一次的卫队能出何事?何况同嗲嗲再如何也是钰婻婻亲弟,真有甚么危险,她能把正同嗲嗲推上去硬顶么?


“也就是吃点苦!吃点苦便能每月拿好几两甚至十几两,这般的苦哪个不愿吃?这般好的机会不把握,以后定然后悔!”


“我……同伢子……”刘国用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见刘麻怪给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珠的方向显然指向刘国山。


他把话咽下,思索片刻,脸上仍是犹豫和愁闷,却一咬牙说道,“去,同伢子去卫队!”


刘麻怪高兴不已,刘国山也露出微笑,刘国用虽有疑虑,但到底已做出决定,原本紧绷的脸稍稍放松,勉强能挤出笑容。


刘正同心底却升起一团大火,有种想要吼出来的冲动。但看着两个老人花白的头发,褶皱黝黑的脸庞,那怒火顷刻间散作灰烬裹着他的心脏。


他隐在昏暗中缓缓吐出一口绵长浊气,所有情绪都平静下去。他想,“也好,前程已定,如此便不必多想了。”


……


何起蛟过了下义江桥便放慢了脚步。


不过两三月,谱口冲已然换了新颜。


檀江南岸的山坡被硬生生挖去一块,不知大同社用了什么手段,江畔铺了一整块灰白色的石头,建起了一个小码头。


三艘板脑壳停泊在那,船夫凑在一起,看着他们一行人嘀嘀咕咕。


十来个脚夫用推车搬着小船上的煤炭,其中一个格外健壮的,看见他们,与其他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往谱口冲奔去。


何起蛟面色一沉,却又面露无奈地叹了口气。


檀江支流谱口水沿岸,他印象中的平整土路已被扩大许多,路上人车来往,虽不多却从未断过。


土路东边山脚下,多出二三十栋整齐的棚屋,他正想着那是不是大同社近来分田搞出来的农庄,便见一群穿黑袄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手里都拿着刀棍。


他停住脚步,神情严肃,紧紧握住刀柄。


他身后饶百善等衙役或惊或惧立在原地,最后面跟着的那顶轿子也陡然停下。


抬轿子的人身躯一震,轿子抖了抖,里面立即传来男人的骂声。


轿子里的人掀开门帘,眼见着黑色逼近,身子一颤,脏话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他缩身躲进轿子里,半晌才掀开窗帘对衙役们说道,“便是他们,便是他们强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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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屋田地,群殴了老子,快拿了他们!”


“黄老爷,稍安勿躁。”


饶百善颇有眼力见地过去安抚。


何起蛟冷着脸跨步上前,黑袄男人中走出个不高不矮的,朝他拱了拱手,“何班头,在下是大同社保安队的刘正同,社长在唐家恭候差爷,请跟在下来。”


何起蛟盯着刘正同,不由地一惊。


这便是刘今钰的亲弟弟?


瞧着平平无奇,全然不像他姐那般干练。


他点点头,“劳烦带路。”


刘正同又拱了拱手,在前领着何起蛟往唐家大屋去,其他的黑袄人却散在他们两侧,何起蛟只当作没看见。


不过,不知是不是保安队的缘故,一路上聒噪不已、不断控诉大同社黄兆龙黄老爷此时却哑了。


越往里人越多,远超一般村落该有的人口规模。


到唐家大屋附近,竟有个小集市,大多在卖肉蛋蔬菜,还有几间酒肆、食肆和杂货铺。


卖家多,买家也不少,喊价声砍价声不停,十分热闹,他们这么多人路过,竟有不少人没注意到。


唐家大屋外面,也有一大块紧紧贴着土地的平整岩石,像是无数细小砂石紧密粘合在一起所形成的。


没来得及多想,他们一行人被带到唐家前厅,厅内主位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自然是刘今钰和杨文煊。


他们亲热交谈着什么,见何起蛟进来便收了声,何起蛟没来由地愣了下,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了下。


被人搀扶着的黄兆龙还在后面,便大声喊道,“你便是大同社的社长?端起好大的架子!”


黄兆龙到前头,看到主位上的人,先是惊诧,而后嘲讽地瞥了眼下首的唐景谦,最后目光又落在刘今钰身上,满是鄙夷。


刘今钰上下打量黄兆龙,笑道,“你便是开化里的黄兆龙黄老爷?”


黄兆龙嘴角抽了抽,“是你派人到长铺打了老子?”


刘今钰轻笑一声,“是我。”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外人”都惊呆了。


黄兆龙目瞪口呆,何起蛟嘴角抽了抽,却又暗笑一声。


黄兆龙压抑着怒火,“好!你很好!”


说着他看向何起蛟,“何班头,你也听见了,此恶妇已认罪。按《大明律》,打人至内损吐血,杖八十!”


何起蛟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黄老爷,你莫忘了堂尊与你说的话。”


黄兆龙呆愣片刻,怒火顿时涌了上来。


他很清楚自己论财力论人脉论武力都比不过大同社,唐景谦那日的“劝诫”说的很对,真闹下去他只会损失更多。


但他实在受不了乡里的“流言蜚语”,且担忧自己会成全县的笑话。


所以他去报官,却又顺驴下坡同意县衙居中调解此事,他只需大同社当面给他道歉。


谁想刘今钰这般自大,那随口承认打人且对之不以为意的态度着实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朱大令的话老子自是记得,但何班头莫忘了是这恶妇打了老子,是这恶妇出言不逊!”


黄兆龙愤恨不已,情绪激动下,肥重的身体竟微微抖动。


“何班头,你若包庇这等罔顾王法、横行乡里的恶妇,老子断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