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男女

花厅典雅,清香袭人。


刘今钰被侍女引进来,一个妇人面南而坐,几个年轻女孩侍立一旁,看见她来,眼神都放在她身上,有好奇的,也有鄙夷的。


妇人穿着朴素,但举止端庄,不紧不慢地将刺绣交给身旁侍女,又语气温和地请刘今钰坐下。


刘今钰道声谢,大咧咧坐下,一名侍女过来斟茶,嘴角压不住笑,只得低头掩饰。


妇人眉头不由皱起,但很快舒展。


她露出微笑,“姑娘是唐老先生义女,今年到的邵阳?”


“没错。”


刘今钰笑了笑,又道,“早年与我爷走南闯北,居无定所,跟着亲爷,倒是有个住的地方。”


“是么?”妇人似乎来了兴致,“姑娘如此……矫健,令尊定然十分宠爱姑娘。”


“我爷对我是好,可惜身体不好死得早。也因他身体不好,是以格外注重我的身体。”刘今钰尽量轻言细语地答着,“不晓得夫人寻我何事?”


妇人深深一笑,又问,“姑娘应未婚配?”


刘今钰道,“尚未婚配。”


妇人道,“唐老先生与家夫同辈,姑娘义兄也曾与我儿同学,我厚脸皮,认作姑娘长辈,说几句为姑娘好,但可能不大好听的实在话。”


刘今钰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伯母请说。”


妇人苦口婆心,“姑娘因生活所迫抛头露面,除了那些迂腐的道学先生,没人会说不对。


“但如今姑娘做了唐老先生义女,不缺衣食,该为自己考虑。以唐老先生的声望,姑娘虽是天足,亦能嫁入好人家。


“可若仍像以前那般行事,姑娘虽洁身自好,但也怕风言风语污了姑娘名节,误了姑娘终身大事。”


刘今钰起先装作疑惑神情,但最后又假装恍然大悟,“我懂了,伯母是担心我嫁不出去!”


妇人稍稍一愣,但很快点头笑道,“姑娘的话虽糙了些,但直指要害。”


刘今钰抚掌大笑,“伯母说的对极!”


妇人按下不满和轻蔑,笑道,“姑娘明白就好。像姑娘这般独自来寻外男,最会引得长舌妇嚼舌根,于姑娘婚配极为不利。”


刘今钰道,“可会影响王兄声誉?”


妇人又是一愣。她不知刘今钰何出此问。影响当然也会有一点,但不过风流债罢了,没人会在意。


“看来没有甚么影响。”刘今钰咧嘴笑道,妇人和她身边的侍女都惊呆了。


“既如此,我来寻王兄,伯母便不必要担忧了。王兄不受影响,我,则是不怕影响。”


刘今钰笑得欢快,仿佛在看戏。


“旁人把我看作女人,实在大谬!我比寻常男人高壮,且精通武艺,我敢说全县乃至全府,能赢我的男人凤毛麟角。


“我能赚钱,赚得蛮多,且会越来越多,我敢说这世间九成九的男人都没我赚的钱多,莫说养一个男人,便是十个百个,也十分轻松。


“我能守家,能养家,为何我不是男人?


“我认为我就是男人,且是比多数男人要强的男人!


“伯母应当把我看作男人,方不觉别扭。王兄常唤我女公子,我觉得不对,我既是男人,便该叫公子。


“是以,伯母,我既是男人,我以后便不会嫁人,只会娶人,伯母担心我嫁不出去,实在没有必要。”1


寂静。


花厅里死一般寂静,直到刘今钰的喝茶声打破这一切。


妇人似乎尚未从震惊中脱身,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不是女人,是男人?”


刘今钰放下茶杯,“伯母,我是女人,但更是男人。”


妇人不语,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伯母既是我长辈,那我也不必瞒着伯母。我亲爷收我为义女,是看重我天纵奇才,不是可怜我,也不是缺个女儿。


“如今唐家是我在主事,你兴许知晓的大同社,也是以我为主。剿灭雷公寨及青龙寨,皆是我的手笔,且青龙寨是我亲自带人围剿的。


“莫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得是男人。”


眼前的妇人,大概率就是王嗣乾的母亲。


刘今钰很清楚王家对她的误解,王母想必早就查过她,许多事瞒不住,也没必要瞒。


“我来寻王兄,不是为了本就不存在的儿女私情,而是为了生意。


“先前问王兄借钱,此番前来,则是求王兄以竹刻之术相助,也是为了生意。


“王兄有大才,以后前途无量,岂会嫁与我,岂会甘于身处女人的处境?


“我亦是如此,我志在天下,不愿做人附庸,不愿困在一间小小屋宇,不愿将人生浪费在柴米油盐。


“王兄不会嫁我,我亦不会嫁王兄。”


刘今钰说的万分坚定。她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态度以打消王母的疑虑,只是不知王母信不信。


不过,信或不信,对她倒不是那么重要。


信,皆大欢喜;不信,她拍拍屁股走人,又不是少了王家竹刻肥皂便卖不出去。


王母沉思。


刘今钰不急。她大口喝茶,丝毫不受影响。


倒是那些侍女,再也没人拿轻蔑或是取笑的眼神看她,那眼睛里藏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震惊、疑惑、不理解……多种多类,精彩纷呈。


“娘,儿子向你请安。”


脚步声急促地进入花厅,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刘今钰惊喜地看着王嗣乾进来,正想打个招呼,却注意到王嗣乾的额头裹了一圈白布。


“儿子朋友到访,该由儿子亲自接待,岂敢劳累娘。”


王嗣乾目光扫向刘今钰。刘今钰的微笑戛然而止,她看到王嗣乾眼中的愤怒和悲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公子……不对,刘公子,请跟我来。”


王嗣乾转头就走,连刘今钰都看得出这一行为对王母有些失礼。


刘今钰看看王母,这位算得上这个时代的典范女人此时有些出神,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伯母,告辞。”


刘今钰向王母一拱手,赶忙跟上王嗣乾脚步。


他们在宅院里穿行。


王嗣乾路上一言不发,对向他见礼的下人也没有回应。


他冷着脸往前走,大步跨进一处月洞门内,沿着花园里的小径,走到一座凉亭下。


“坐。”


王嗣乾示意刘今钰坐下,冰冷的石凳让刘今钰在心里问候了某人母亲。


“不是比男人强么?怎生一个冷凳子便受不住了?”王嗣乾揶揄道。


看到王嗣乾恢复笑脸,刘今钰放下心,她笑着道,“上次你送的竹刻,蛮好看。”


“真的?”王嗣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那请问刘公子在花瓶里插了甚么花?”


刘今钰被噎住,看王嗣乾嘴角含笑,耸耸肩道,“我对花无甚兴趣。”


话锋一转,她又露出神秘的笑,“但我对竹刻却有兴趣。”


王嗣乾早知道刘今钰找他是为了肥皂包装一事,当即道,“你来信后我想了几日。你找几个聪明的过来跟我学竹刻可以,但我不大可能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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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与我父亲争取一番,但恐怕……”


刘今钰摇头,“此事随缘,但我另有一个想法。竹刻品我看过不少,虽则其上画刻精美,但制品仍显粗笨,爱者有之,但蛮多人视作粗鄙之物。”


王嗣乾道,“刘公子不必说得这般委婉。囿于材质,竹刻品粗糙,外表光泽远比不上金玉之物,也只一般人家会用来装点门户,稍有些地位、财力便瞧不上。”


刘今钰道,“我有个法子,或可解此难题。”


王嗣乾半信半疑,有点惊喜但不敢太多,“甚么办法?”


“用竹簧。”刘今钰道。


宝庆竹刻在后世是国家级非遗,她看过不少报道,知道竹刻技术发展到高峰的关键在于竹簧工艺。


“选择粗壮楠竹,裁截竹筒,并去竹青及竹肉,取那不足一分厚的竹簧部分,将之蒸煮、压制、晾干,最后贴于杉木上进行雕刻。”


竹簧雕刻工艺出现于明末清初,但具体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清,刘今钰只好将大致的制作流程说一遍。


若非杨文煊对宝庆竹刻也有所了解,她连这个大致流程都说不明白。


而此时王嗣乾却一脸的为难之色。


刘今钰以为他是觉得工艺麻烦,加之自己说不清楚具体步骤,更觉得难做,却没想到王嗣乾不解地问道,“刘公子,你可知道,你说的竹簧,是做竹刻时会去掉的部分?”


……


晚归的王嗣翰刚吞下一口热饭,抬起头看他母亲,“娘,嗣乾哩?”


王母叹息一声,“那野妇与他说了甚么竹簧雕刻之后,便像疯了一般,一心扑上去。”


“竹簧雕刻?竹簧是甚么?”王嗣翰一脸疑惑。


王母道,“似是竹筒去节去青后的东西,竹筒里面薄薄的那一层。”


王嗣翰惊诧不已,“那东西能做竹刻?”


王母叹息着摇摇头。


王嗣翰知道母亲不懂竹刻,更多是担心他弟弟走火入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埋头吃完饭,唤来下人撤走碗筷。


“娘,”他神色郑重,“那女子下午所说,你是如何想的?”


“离经叛道,心中没有礼义廉耻。”王母说得平静,“从小没有爷娘管教,又靠蛮力加之阴谋架空唐景谦,以致她自视甚高。


“她若终身不嫁,我可能信上几分。她想招赘婿,那便是年轻气盛,不知生子之累、之险。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其间危险何其多。小产、难产,碰上一个便逃不脱死。除此之外,因生子留下终生病根的女人数不胜数。


“她终究是个女人,终究要在鬼门关前走上几遭,如何能与男人相比?”


王母笑道,“但,这与我王家没有关系。”


王嗣翰点头赞同道,“大刀寨变为大同社后,再无劣迹。他们赚的钱,其实比某些道貌岸然的土豪大户干净得多。


“我虽不喜她的性子,但既然不会进我王家门,那我王家便能与她合作。”


顿了顿,他轻声叹道,“爷在苍梧与那帮乡绅斗法,又来信要钱了。”


王母叹口气,又欣慰地看着王嗣翰,“你爷在外做官,为娘又是女子,家中之事,你多上心。”


王嗣翰恭谨答道,“娘,你放心。”


王母点点头,“与那野妇之事,皆按你想法去办。只是那人仍在暗处盯着唐家,我们虽不怕他,但不必惹事。


“别的,便是你弟,做兄长的还是要多多指点,要看住他,莫误入歧途。”


王嗣翰道,“娘,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