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世

顾归岚瞳孔骤缩,随后垂下眼睑:“断水剑以极北玄铁锻成,淬的是东海寒泉。不曾沾染半分因果。”


简汐音笑了笑,沈寒星当年扬言要将简仙尊魂魄炼作剑灵的事,看来顾归岚也听过。


“师尊他……”顾归岚顿了顿,密室里的画卷与熔剑炉翻涌的赤焰在脑海里交替闪现,“当年所言,未必是本意。”


不,他绝对是来真的,简汐音心里说道,可怜的小徒孙三观都被震碎了。


“另有一事告罪,”简汐音拢了拢被夜风吹起的衣服,“之前门派大比的时候,多有唐突之处。”


顾归岚指腹摩挲着剑柄纹路,剑鸣陡然转急:“简道友可知,进入修士神识意味着什么?”


又来了,简汐音挑起眉:“论剑台上,我进出他人神识千百回了,未见有人说三道四,顾道友想说什么?”


顾归岚耳朵红得滴血:“战时另当别论……”


又另当别论了,搞不懂你们修士对此的定义。


“天剑门弟子神识难侵,因开宗祖师精擅此道,故设特训。”他忽然抬眸,“简道友与师祖可有什么渊源吗?”


“并无,同姓之缘而已。”简汐音轻笑。


顾归岚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了三分,断水剑重新归于沉寂。


简汐音暗自思考,照顾归岚这么一说,“遥念”其实是可以突破元婴期的非天剑门弟子神识的?


灵舟破风声中,简汐音抬头朝他笑了笑:“夜深了,顾道友也早些休息吧。此番天剑门相助之情,须臾派铭记于心。”


她转身朝着船舱走去时,少年嗓音混着潮气钻入耳畔:“若欲观我识海......只需告知一声即可。”


-


七日后,天剑门与须臾派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沧澜州的云浦村。


灵舟穿透层云时,众人往下一看,下方村落炊烟袅袅,阡陌间农人往来,倒不像是被魔气肆虐之村。


墨漓靴子刚触地便愣住了——村道古槐下,白衣医修正拾起一株药草。


“白青崖?”他的音调陡然拔高,“你怎么在这儿?”


白青崖将药草收入玉匣,抬眸时眼底浮起笑意:“简掌门,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青崖医仙倒是记得很清楚,”简汐音微微抬腕,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千机线,“世上等着医仙诊治的病人多如过江之鲫,我这身体可比他们好多了。”


“约定自当遵守。”白青崖目光掠过顾归岚腰间玉佩,“中州竟遣顾师侄来调查云浦村,看来是认定鲛人曲与魔气有关了。”


“白长老。”顾归岚等人躬身行礼,正要依礼后退七步,简汐音的指尖已抵住他后心,“青崖医仙都还没退,你退什么?”


古槐树叶落在白青崖身上,他拂去肩头碎叶轻笑:“天剑门千年前的旧制,只对后来入门的弟子有效,况且苍梧州分部早已改制。”


简汐音笑眯眯道:“你们就当着我的面欺负后辈是吧?”


白青崖从善如流:“旧制当废,顾师侄请自便。”


正在几人说话间,拄着蛇头杖的老者和几位村民疾步而来:“诸位仙长,你们终于来了。”他浑浊目光扫过简汐音身后的小蓝,“这……这孩子也终于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众人便齐齐将目光锁住小蓝。


顾归岚轻叩剑鞘:“劳烦引路至魔气源头。”


“仙长们车马劳顿,不妨先往客舍用些粗茶。”老者竹节似的手指蜷了蜷,身后村民齐齐让出通路。


朝着客舍前进的路上,顾归岚压低声音问简汐音:“简道友应当与我年岁相仿吧?”


“是啊,”简汐音手指梳过头发,“可我是掌门啊。”


-


竹帘半卷的客舍内,老村长捧着粗陶茶盏的手微微发颤:“十二日前傍晚,三个渔郎剜目断舌投了海,报官府后,官老爷说他们是中了邪,可接下来六日,又有人投海自尽,死状不一。再加上近年来,渔获减少,灵气不足,村民们都说这是海神发怒的征兆。”


小蓝坐在简汐音身旁,朝着窗外望去,当听到村长说“剜目断舌”后,血色记忆突然如潮涌来——他分明记得铁钩刺入眼窝的剧痛,记得舌尖被烙铁灼焦的焦臭。


那些轮回往复的惨烈终局在记忆中翻腾:


作为奴隶时被剜目取珠;


因告密遭拔舌之刑;


官场倾轧中被斩双手;


沙场乱箭透心而过;


被斩首于刑场,被削去双足,被鸩酒穿肠,被活剥人皮;


他在月晦之夜跃入怒海。


他从未善终,这是永恒的诅咒。


注意到身旁小蓝正在发抖,简汐音转头看向他:“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吗?”


她的声音如光照射入大海,将他从血色漩涡中拽出,他看清了她眼底映着的自己,穿着须臾派弟子服,完整无缺,仿佛那些支离破碎的躯体从未存在过。


小蓝望向她清亮的瞳孔,喉间鲠着某种即将破壳的预感——一切因果皆系于此,这当是最后的轮回了。


老村长摩挲着茶盏缺口:“这孩子……二十年前伴着血月降生,母亲血崩浸透草席,父亲出海再未归来。村里都说......是个不祥的。”


“那如今他回来了,诸位可是不欢迎?”白青崖屈指轻点案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村长褶皱里堆起苦笑,“他既然能活到现在,想必是海神垂怜吧。”


待老者离去,众人围坐客舍。


白青崖目光掠过顾归岚:“既有我在此,顾师侄可回禀贵派掌门,天剑门已着人探查。”


顾归岚抱剑未动:“师命如山。”


他身后的云紫也忍不住开口道:“白长老,苍梧州分部与中州分部虽然同为天剑门,但终究各有分属,还请不要难为我们。”


“既如此,”白青崖看向简汐音,“魔气凶险,我陪简掌门留守此处。”


“青崖医仙倒是关心别派掌门安危。”墨漓坐直身子,“当然是我留下来保护我派掌门。”


白青崖叹了一口气:“蓝道友既属须臾派,阿漓道友岂能将他全权托付天剑门?若生差池,我等如何担待?还请同往。”目光转回顾归岚,“顾师侄既然奉了掌门令,确该亲查。”


顾归岚:“……”


简汐音支着下颌看他们:“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会站远一点。”


-


潮声渐近,众人行至滩涂时暮云低垂。尸首虽已移送义庄,咸涩海风中仍浮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往日帆影点点的海面此刻一片空茫,看来渔民还是受到了一定影响。


简汐音站在离潮线稍远处,墨漓在一旁守着她,白青崖和顾归岚在海边探寻魔气,云紫带着天剑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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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围成半圆,将小蓝困在中央。


“海里无魔物痕迹。”白青崖收回千机线。


顾归岚蹙眉:“魔气爆发应有源头。”


白青崖站在岸边望着汪洋,突然开口道:“此水通南海,潮渊师弟便是南海的鲛人。”


简汐音看了一眼小蓝,一如既往的,他对“潮渊”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


“小蓝,”简汐音轻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发抖呢?”


小蓝看向简汐音,两根食指交叉,比了“十”字。


“十?”墨漓皱了下眉头,“这是何意?”


“十全十美?十死无生?”云紫猜测道。


“要说十死无生,”白青崖说道,“如今云浦村已经死了九人了。”


简汐音手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再冒险进入小蓝神识,云紫突然转向顾归岚:“顾师兄,还要让他唱鲛人曲吗?”


顾归岚想了想:“魔气既隐,或可借音寻踪。”


墨漓踢开脚边碎石:“喂,哑巴,该你唱了!”


白青崖退至简汐音身侧,顾归岚指挥天剑门弟子结起隔音阵。


小蓝望向简汐音,待她颔首,便张开了嘴,因为隔音阵的缘故,简汐音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可看见音浪推着海水层层叠涌。


随着他的吟唱,众人脚底的地面突然开始抖动起来,沙石裂开后,地面突然升起了一个祭台一样的东西。


“是海妖祭坛!”顾归岚剑气横扫,“止声!”


“不,让他唱!”老村长携村民蜂拥而至,蛇头杖重重敲地,“二十年了!终于等到海神大人要的祭品回来了!请诸位仙长观礼!”


“你们竟用活人祭祀?”顾归岚剑锋指地。


“他是海神亲自选中的祭品。”老村长沟壑纵横的面庞泛起潮红,“唯有将他献祭,才能阻止海神的发怒!”


“你怎么知道他是海神亲自选中的祭品?”简汐音突然发声道,“谁告诉你们的?”


“自是……”老村长瞳孔收缩,“海神亲自告诉我们所有人的,深海的呓语,夜夜在耳边说——让那生着鲛人眼的孩子回来,了结因果!”


这发言太克苏鲁了。


此时小蓝还在唱着不知名的鲛人曲,似是无法停息,随着他的吟唱,脚下祭坛的光阵越来越强,他的声音穿透力也越来越强,简汐音已经可以隐约听见他的声音了。


歌声带来幻象,村民的表情越来越狂热,他们纷纷朝着小蓝的方向走去,顾归岚反手将断水插进祭坛裂缝,凛冽剑气震得最近的三个村民踉跄后退。天剑门弟子结成的防御阵却迟迟无法成型,那些被蛊惑的村民竟迎着剑锋往前扑。


小蓝的歌声陡然拔高,海面炸开滔天巨浪,九道水柱裹挟着腥咸血气冲天而起,每一道水柱顶端都浮着具残缺尸身——正是先前投海的九名村民,可在歌声的幻象中,他们却都扭曲成不同模样的蓝瞳少年,每个都生着不同伤痕。


“轮回象!”白青崖素来清冷的声音陡然紧绷,“他有十世轮回,唱的是自己的往生咒!”


简汐音蓦然站起身,遥念投入了他的识海——这一次,她终于不再看见幽邃深海,而是九次轮回惨死的记忆。


“小蓝,停下,别唱了!”简汐音在神识中喊道,她咬牙,“潮渊!”


声音戛然而止,神识中的天空中突然睁开一双金色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