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

血月在蘅山挂了足足三个夜晚。


褚英觉得时空颠倒,身后房门自行合拢。她身在何地,身处何时?


她心中凛然,有了打算,抬步往西去。或许来得及,或许还有办法,她可以传递消息给过去的自己——快离开蘅山!


脚下疾行,然而到了地方褚英却停住不动。大殿之外一片静英英,连个仆侍守卫都没有。殿中漆黑如洞,宛若巨兽张着血盆大口。


褚英抽出腰间长剑,缓缓走向宝殿,自愿去做它的猎物。


殿中空荡,自深处传来她脚步声的回音。剑尖顿地,刺啦——,锐声提醒她现在面临的处境。


剑刃反出一线寒光,褚英朝殿中西侧去,地面上开始出现暗红的血迹。血迹蜿蜒,引她到更深处。


她两只漆亮的眼在黑中探寻,捉到一簇不同寻常的微弱光亮,那是层层帷纱之后,透出的灯光。


褚英顿时满心冰凉,握剑的手发紧,捏着剑柄同她的身体一道微微颤抖起来。


干涸的血迹在帷纱四周消失,其间影影绰绰映出一个人跪坐的身形。接着一只手贴着地面探了出来,揪住安静垂悬的轻纱一角。那只手挪移的动作十分奇怪,仿佛和手腕脱离联系,不受控制地挥舞许久,终于拽到轻纱发力。


那只手试图将轻飘的纱当作倚靠,把手的主人从烛光笼罩处解救出来。跪坐帷纱之后的身影微动,只不过是抬了两根手指。


噗哧——


殿中响起血肉因外力压迫变形,最终化作血沫的声音,而那只手抽搐几瞬,失去了动静。


纱帐与地面的空隙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汇成红色粘稠的溪,漂至褚英脚边。她抬步往纱帐去,溪上印出一个个清晰明辨的脚印。


“咳咳咳——”那道身形摇曳晃动,打落烛台,昏黄的光蓦地高高窜起,演变成燃烧蔓延的火。


褚英立在火光中,用剑拨开轻纱。


跪坐之人仰面看来:“你是谁?”


褚英看向她的心口:“我是褚英。”


她错愕:“那……我又是谁?”


“……”褚英沉声道,“你是过去。”


她抬手,用手背擦着脸上的血,越发用力,血痕却越擦越多,将她整张脸涂得面目全非。


“过去……”她怔怔望着血泊中的倒影,烈火烧成圈,将她二个包围。她推开脚边垒起的尸体,找到压在下面的长剑:“可为何我在过去记忆中你并没有出现?”


她指着面目狰狞的死尸:“这些人是真人的弟子,他们奉命来杀我,奉谁的命,何故要杀我?”


她扯下怀中玉珏,扔到火舌中:“姑父?真人?抑或二者皆有?”她挣扎起身,弯腰俯拾地上的剑,可下一瞬,右手发力,清脆声响过后,长剑已断。


她脚尖踢着一把的剑刃,连同手上的另一半,同时送进火里。


纱帐尽数燃烧,卷入地上横卧的七具尸体。烈火将她的眼照得煞红,她拧过身,撩起衣袖,对褚英露出颈脖和手臂:“你瞧,我病了,我将要变成怪物,你如何救我?”


说着,她嗤嗤笑起来,她飘摇着站起,用哼唱一般的声音轻飘飘道:“你来迟了——你如何救我——”


火舌舔舐她裙边,却始终不能往上蔓延。


褚英穿过烈火,抓住她的腕,定定道:“我带你走。”她迷蒙一双潦倒的眼:“走去哪里?”褚英道:“离开蘅山,离开郢城。”


她身若无骨,上半身翩翩旋转,晃荡着安在颈脖上的脑袋:“出不去了。”她用种若有若无的阴狠语调继续说道:“我杀了若虚弟子,你杀了若虚弟子,我们再也出不去了!”


她反扣住褚英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摸到了吗?这张脸会化作白骨——”她带着褚英的五指按上喉咙:“接下来是这儿,它会痛不欲生,会渴求血液——”两只手滑向心口:“最后是心,心盲了,便谁也认不得。”


“告诉我,你现在还记得谁?”她攀着褚英的肩,鼻尖紧紧贴着后者的脸,“你记得清楚他们的样貌,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吗?”


她的手沿着褚英的衣襟下移,停在胸腔:“我的心已盲,可你的心——早就空了。”她敛眉低垂,无比认真地将右耳附了上去:“太微弱了,精怪的心怎能用作人心,你真是不堪啊——”


褚英垂眼望她,抬剑挥落,割破她烧得烈烈的衣衫,火中锦衣化作齑粉。褚英拖拽着她往殿外去,将明晃的大火抛却。


吱呀——


宝殿外传来沉重的闷声,在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那里竖起一线光明,而白光之中立着一道隐约模糊的人影。


人影挡住褚英的去处,开口道:“果真是你……阿婴。”


褚英背着奄奄一息的她,眯着眼看向耀眼光中的人:“姬绰。”


姬绰手中抓着几支蓍草,不为所动:“你要去哪里?”


“让开!”


姬绰微笑道:“你带着她打算去往何处呢?”


褚英抿唇不答,一手锢着身后人的腰,一手扶在剑鞘上。


“阿婴,回头看一看,她不是过去。”


“……”褚英不错眼珠盯着姬绰,“让开!”


她闻言反走上前,因目不能视,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在褚英跟前停步时,探出一只手,想要摸向褚英的侧脸。但终归不能如愿,她的手穿过褚英散乱的发和侧脸肌肤,如同鬼魅的影,与实体错开了。


褚英见状,目光微动,扶着剑柄的手不自觉用力。便听姬绰接着说道:“所见皆是虚妄,你回头看一看,她不是过去。”


话音将落,褚英便觉肩膀上微弱的呼吸终止,那副躯壳犹如轻飘的羽毛。褚英隔着衣衫摸到嶙峋的骨,她僵硬地转过脖子,眼风扫过身后,方才还鲜活着的音色面容豁然随着殿中齑粉消散,只余下套着一身给血液浸透了衣裳的白骨。


褚英稍一松手,白骨从她背上滑落,骨碌滚散一地。她拧身去瞧那座燃烧的台,重叠交错的帐纱盖住五六个黑色影子,那些影子偶然从火中露出一角,皆是淌着鲜血的惨白面孔。


是过去?


还是虚妄?


她身在何地,身处何时?


她向姬绰提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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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我……是谁?”


姬绰道:“你是褚英。”


她又问:“那么……你是谁?”


姬绰道:“我是过去。”


她徒劳地望着姬绰透明的身形穿过自己,往火中走去,遥遥问:“我该去往何处?”


姬绰道:“往前去。”


她问:“前路何在?”


姬绰道:“未来。”


随后,姬绰隐没在大火之中,宝殿重陷黑暗,只有眼前一线光——是跟随她同时出现的前路和未来。


褚英怎样都找不到火中人的踪迹,转过身不再回望,她定身走向大殿之外的光,如同她幼时初登浮墟台,身心飘荡无依,白玉浮雕的石阶托着她一级一级走向离天更加近的地方。


她是褚英。


前路未来,但前路一定在未来。


——————


天光将明,褚英沿着山路走出崇寿宫,她回头望眼矗立了百年的老墙,它四四方方,严丝合缝地拢着,困住同样矗立了百年的菩提树。


万籁俱寂,一如她来时。


再次经过荒井,灰鸦腐烂的躯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朱砂笔圈图后的白布与木栏,井中填满石块,到处洒着白色呛人的粉末。


不远处的溪上飘着一只小舟,舟内无人,但搁着一块润泽的玉珏。


褚英犹疑地靠近小舟,拾起那块玉珏,其上还残存着部分温度,是城主,可褚英确信她没有出现在蘅山。


褚英怀着一种半信半疑的预感登上小舟,溯溪而行。意料中的溺水感并未如期而至,她闯进朦胧的大雾中,在雾中划了许久的桨,遇上停驻雾中的楼船。


这艘楼船弥漫着将死之气,它的外壁新添了数十个坑坑洼洼的小洞,像是有人强行登船或者弃船而逃。


而本该有船员巡视的甲板,此时空无一人。


褚英驶向雾里影沉沉的楼船,化雀飞了上去。


青天白日,浓雾虽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却不至于昏暗得看不清脚下路。


褚英避开地面上凌乱摆放的灯盏,烧尽的烛泪高垒,预兆着前一晚的混乱慌张。


“许小姐?”她扬声唤道。


无人应答。


褚英沉着眼,警惕地往深处去。自己原先待过那间小室的门给人撞开,物件乱了一地,高堆的货物过于沉重,仍安然地放在那里。


她四下翻动,寻找傀儡纸人的身影。正从角落缝中觑着,头顶传来一男声。


“郡主。”


褚英看向声源,正是那青衫纸人。他眉目活泼了许多,说完这两字,从高出一跃而下,施施然落在她面前。


褚英打量他几眼,颔首道:“原来是主簿。”


他道:“我来时未见到你,正等着,一伙儿神色张皇地冲了进来,待不住多久,又像是受了别的惊吓,慌慌张张跑走了。”


褚英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道:“昨晚。”看了眼她的神情,便道:“你很意外?”


她道:“我离开往生海许多天了,船上竟然只过去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