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女将军讪讪一笑:“抱歉,抱歉。”


褚英将一碗水和一碗冷血摆在她面前,她不做多想,捧着那碗发腥的鸡血一口饮尽。


女将军身后群鬼遥遥站在院门口,瞳仁漆黑的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滚动的喉咙。褚英将这副光景收入眼中,转而对女将军道:“你还饿不饿?我给你找些东西吃。”她喜道:“甚好,甚好。有劳你了!”


褚英收了碗,一手勾着一个小道士的肩,带他们一拐角进了里屋。


咣当——


残留红血的碗被重重搁在桌上,褚英对小道士说:“你们老祖呢,还不出来?”其中一个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那盏暖黄宫灯,将一只耳朵附在上面,等了片刻,对褚英道:“郡主,老祖在里头呢!他说他蹲在里头够我们用了,没必要跑出来!”


说罢,他面上显出几分疑惑,又将耳贴了过去:“老祖,你说什么?”他拧着两条眉毛,不可置信,看了看褚英,忙对那宫灯悉悉索索道:“哎!哎!不可胡言啊老祖!这位是我们的郡主,她不是鬼,她是来捉鬼的!”


他生怕褚英听见发怒,一手拢在嘴边,肃穆道:“定是看错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怪事!”褚英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商量完没有,我是人是鬼?”


小道立刻挺直了脊背:“好了,好了!郡主你尽可以吩咐!”她道:“让他发光。”小道:“啊?这灯正在亮着呀……”褚英阴恻恻一笑:“不是这种光,恶鬼还得鬼来制,你们老祖明白我的意思。”


小道半信半疑地凑过去同那宫灯低语,便见宫纱之后暖黄的光晕扑闪明灭几瞬,其中的蜡烛火舌猛得一下窜高,再一瞬,火焰竟变换成了荧蓝色的光。


而蓝光之下,被照得耀耀的空碗底部,俨然出现了一片古怪的水渍。另个在旁观望的小道扯袖掩盖住宫灯,那片水渍又消失不见,而放任宫灯蓝光直照,碗中的水渍便再次显现出来。


褚英见状,向守在院中的李息投去一瞥,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真让他给说中了。”她提着那盏宫灯在屋内走动几圈,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又找出了其他几处有这种古怪液体的地方。


“这院子先前没闹过鬼。”她对小道士说,“可你们看这屋内的米缸,水桶,甚至地面上,都出现了莫名的水渍。而且普通光照之下,常人肉眼根本看不见,非得用这方法才叫它显了形。”


小道问:“这……烛火烧出蓝光,是那种方法?”褚英不怀好意道:“简单易学,将你们老祖的魂魄当灯芯来烧就成。”


两小道对望,再看向褚英时活像见鬼了。她添油加醋:“不仅如此,若是灯芯足够多,足够好,还能给活人续命,死人复生!”她朝其中一个点了点:“若你临死觉得没活够,求一求你师父师兄们,让他们做你的灯芯,给你续命。”


那小道从褚英手中夺过宫灯,抱在怀里:“老祖宗说你胡扯!”褚英道:“我哪里胡说了,你崇寿宫供得什么老祖,孤陋寡闻,连这也不知道!”他顶道:“灯芯哪是容易找的,说烧就烧!”


褚英反笑道:“你说得不错!能当灯芯烧的魂,非属修士大能和恶鬼不可!”她负手向门外悠悠去:“你们老祖的修为还差一些,不过院中那群恶鬼倒是做灯芯的好料子……”


小道抬步欲跟上,又听褚英抛下一句:“拎只鸡来。”


待三人一同回到小院之中,女将军已等的焦急。


褚英道:“久等久等,夜半三更不好找食物,只剩下这公鸡了,将军不嫌弃,先将就一顿吧。”她听了大喜,丝毫不觉话中有任何不妥之处,连连道谢,从小道手中接过才被割断颈的鸡,从善如流地撕咬起来。


两个小道见这般血腥场景,不禁掩鼻后退。褚英却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好奇道:“将军,你夜半行军,就你一人?”


女将军扯开几支长羽,闻言怔愣了几瞬:“的确,路上只有我一个。其他的将士何在……”她抬起脸思索了片刻,道:“兴许被事情耽误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到青山。”


褚英拍桌怒道:“不像话!什么事情比会师还重要,他们不会是怯战逃跑,当逃兵去了!”女将军被她的仗势唬得一愣一愣,嚼了两口肉,放下了鸡:“应该不至于……青山地势易守难攻,况且我与对方将领交过手,是个只会守中的庸才,他耗不过我……”


岂料褚英桌子拍得更重,盛着清水的碗抖了一抖,湿了半张桌。她亮声道:“将军好气魄!”她指着女将军盔甲上的斑驳血痕道:“最初我以为将军是哪里来的流浪乞丐,随便扒了身人家的衣服穿,原来您当真是上阵杀过敌的啊!小女子佩服!佩服!”


李息在旁幽幽应道:“瞧这一身血,想必将军伤得很重啊!”褚英一听,当即抓住女将军的手:“快让我看看伤情,我着小童去请大夫来!”


女将军万般推辞,却给褚英抓得动弹不得,让她脱了盔甲,撩开左臂的衣袖,定睛一瞧,院内四人一鬼登时没有了动作。


院中静默许久,李息惊愕一叫,神态夸张地指着那条左臂道:“这、这,怎么是副白骨相!”女将军浑身一抖,连忙抽回胳膊,慌慌张张放下衣袖,啃一半的鸡也不要了,起身便要走:“今夜多谢你!不好再叨扰,我先走了!”


褚英拉住她:“等等!”她向院外始终不敢踏入的群鬼指了指,对她道:“院外还有那么多将士空着肚皮,你还要赶路到哪里去?”


女将军不耐道:“什么将士?他们都无法赶来了!我得快些去青山,别叫百姓苦等!”褚英又问:“为何无法赶来”她这回脱口道:“战死沙场,如何还能来!”


话音将落,她自己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缓声道:“……战死……沙场……他们……战死……”接着她转头看向身后——那群缄默青白的鬼。


她自言自语道:“青山……蘅山……”这四个字来回颠倒着讲,忽地两眼如勾,紧锁着褚英:“你是太炎人。”


一句话说完,仿佛力气还未用尽,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是太炎人!”


褚英道:“我是太炎人,你是青山鬼。你们不在阴间好好待着,为何要跑出来作怪?”


女将军置若罔闻,看着院外乌面的鬼,一个挨着一个,好像紧贴着便没那么冷,没那么饿。


“将军——”众鬼呜呜道,抬起右手,指着院中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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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呜鸣之中,煞气冲天,“将军——让我们进去——”


女将军不堪,别过头,寒声报了一个名字:“此人何在?”李息道:“他随太祖建业有功,封侯拜相,寿年八十,家族世代簪缨。”她冷笑:“倒是好命。”


女将军又道:“此人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坑杀百姓战俘上万人!他竟得善终?”她面容可怖,脸上的皮肉越发凹瘪:“我青山的兵卒百姓被阵在山中做了百年的饿鬼!他竟得善终!”


她破败的盔甲上爬出几只白色的腐虫,啃咬她早已面目全非的颈脖:“山中好冷,冬日漫长,冰雪从树下一直冷到尸坑中……我诅咒他,发誓做鬼要杀他……他如何得以善终……”


李息不忍道:“此战已过百年,你来迟了。”女将军低头笑起来,笑声密密的,又像是在哭:“我来迟了,今夜才找到青山……他们却比我早来一步……”


她指着院外群鬼道:“你太炎亏欠他们一条命,他们至死都不能果腹,肚中只剩草皮树根。他们来讨要食物时,你们有没有给?”


褚英道:“何必我们给,山下百姓早被他们劫掠一空。”她提着泛出荧蓝光焰的宫灯,向女将军靠近几步:“将军,何不带他们归家呢?”


女将军道:“国破家亡,青山不再,我们哪里还有家呢?”褚英将宫灯递给她:“你看一看,他们早已变作了鬼,可为何做鬼也不得安宁,个个是这般惨相?”


女将军将灯盏放高,映着院外群鬼。


“将军——”


“我痛啊——将军——”


“放我们进去——”


“饿——饿——”


“将军——”


众鬼满身溃烂的疮口,张着黑洞一半的嘴。然而窗口之下,隐约有一团游走的东西。


她疑惑地将宫灯照向自己,见到满身白骨,黑气浓浓。可她的脚底,腰肌,活泛着灵活游曳的影。


女将军忽然发觉喉咙嘶哑疼痛,见掌中残留的羽毛与凝固的血块,忍不住弯腰呕吐。


可一只鬼能吐出什么,她掏空了心肺,只呕出怨恨和无止无休的饥饿。她用两指扣着嗓子眼,虚无的疼痛叫她感到恍惚。于是她低伏下身体,去扣动自己的骨。


终于——


骨缝中滚出一滩透明的液体。


“将军——”


“将军——”


“将军——”


院外呼声越发凄迷,她手一松,宫灯滚落在地。她低头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缓慢地抬起头,对站在面前,眼露悲悯的人道:“我……我想要你的……”


她周身弥漫黑雾,在众人猝不及防之时化作虚影,朝褚英一头冲去,夜中遗留她最后朦胧的语调——


“得到你的……我能活……我能活……”


歪斜在地的宫灯猝然爆出明亮的光,在女将军将将穿过褚英之际,凝出光屏笼罩了她。


黑雾渐散,褚英怔在原地,不知为何抬手抚向自己的心口——那里传来一阵轻微得好似不存在的疼痛。


耳畔嗡鸣,李息捏着她的肩膀


“阿婴,等一等,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