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蘅山的祭祀终究没能完成。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被困在姬绰屋中的几天,褚英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疲乏不能坐立,将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一块一块重新扯了出来,按图索骥还原事情的原委。


一封密报自国都而来,送信人是若虚座下弟子。褚英与他不相熟,事实上,若虚共收了九名幼童亲自教导,除她被选中入宫以外,余下八个皆在别处修行。而他们是男是女,原籍何地,学的是剑还是术法,褚英一概不知。


她以为这便是天纵英才,是她的特殊,她的无与伦比。


送信人是凌晨来的。


褚英接到消息,早早便在院中等着。她无聊练起剑,招式摆的随意懒怠。思绪飞去了别的地方,无意在手上功夫费心。


那人不知何时来的,站在院外默不作声地看她挥得一塌糊涂的剑法。是褚英先发现他,停下了剑。于是他终于开口:“你就是褚英?”


郢城到蘅山的距离并不太遥远,骑一匹老马,慢慢悠悠五日也已经足够,可这人足足用了七天,比褚英预计的还要晚。


是密报中的消息不紧急,抑或他存心拖延时间,等她出差错。


褚英手搭在剑柄处,一下一下轻点着,不动声色打量他。


“我是真人的弟子,比你虚长几岁,听说你是宛州华亭人?”他立在原地,等褚英的回答,等不到,也从容地自说下去,“好巧,我祖籍也在华亭,不过鄙人家境贫微,比不上褚氏。”


他话中带刺,似有所指。


褚英哂笑,收回视线,擦着剑上露水,一边往回走:“信呢?”


他不紧不慢从袖中摸出排着两枚红印的信封,搁在院中石案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放下:“久闻郡主大名,我在院外见郡主练剑,不禁驻足观望了片刻,还望郡主不要见怪。”


那茶是才沏好的,茶水滚热,褚英还未来得及喝上半口。他如此不见外,言语之间没有任何收敛和怯意。


“你觉得方才的剑法如何?”褚英顺着问道。


他果然作出一副长辈指点的模样,先点一点头:“不错。”接着又道:“可惜还差些火候。”


“哦?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他满意了,眼神点过褚英手中剑,上上下下扫视了她一通:“郡主内修圆满,想来一直勤学苦练,不曾懈怠,出招凌厉果断,与我往常见的那些贵族子弟相比,大有不同。”


与他们相比大有不同,那与他相比,自是相差甚远。


“只不过……”他迟疑道。


“只不过?”褚英怎会猜不到他说这话的意图。


“只不过这剑使的太过软弱。”


话音将落,褚英嗤笑一声,佯装惊讶:“软弱?”这词好新鲜,倒从未有人这样评价过她。


他此刻虚虚假假地担心这番话会伤她自尊,斟酌着换了种说法:“这样也有些不妥,与其说是软弱,不如说是天真。剑随人心,宝剑在恶人手中,是一柄只知饮血止恨的魔器,在君子手中,那便是如清风明月一般扫人阴霾的法宝。”


“而在郡主手中……它多了几分绰约风姿,陪伴小女孩跳一跳舞,唱一唱歌,再好不过了,可要将它当作一柄武器,还有些勉强。”


褚英不禁笑道:“你以为它还未开刃?”


他摇摇头:“非也,郡主拿它斩妖除魔我当然知晓,灵山神女的故事么,我们几个师兄弟都十分熟悉。”他将杯盏之中的茶泼在地上:“但郡主可知,你要它有用,光斩妖除魔,除去那些奸佞妖邪之辈仍然不够。”


“师兄觉得我该怎么做?”


他将杯盏倒扣在桌上,伶叮一声闷响:“我觉得你最好什么都不做。心有所求,竭尽全力也要去做。可殚精竭虑枉费心思,到最后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下人微言轻,郡主若看得起我,肯听这一句劝,就当手中的剑是锈铁打的饰物,只图眼下的欢喜,不要再去求以后了。”


褚英望着他做的滴水不漏的愁容,蓦地甩出一句话:“你以为我会落得哪样凄惨的结局?”剑尖抵在他的胸口,头朝他的方向歪了一歪:“师兄瞧不起我,真叫我伤心。你拐弯抹角是想说我剑法差,还是觉得我为人品性不端,碍了师兄的路。”


这人料想不到褚英不遮不掩,竟直接说了出来,一时被问住,呵呵笑道:“不敢。”


褚英挑了他的外衣,清晨露深雾重,他内里一件单衣,被寒气逼出一点怯懦。


“没什么不敢的,你想说就说了,也免我猜测揣摩误会了你一片心意。”她道,“剑随人心,这话很对,真人叫你来送信,定是很是喜欢你。我想向师兄讨教几招,点拨我糊涂不谙世事的心。”


他泰然道:“我未随身带剑,且真人授我术法,你向我讨招,恐怕于你益处不大。”


褚英便道:“不碍事,术法我也略知一二。你既然没有剑,那我也就不用了,况且你才批评我剑心不正,我哪里还敢端出来献丑。”


当下她便撂下了剑,后退几步,向他颔首:“请。”


他仍然端坐:“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罢,按了下心口被她点过的位置,自顾自道:“……不过,我也实在好奇,既然郡主不怪我唐突,那便试上一试好了。”


崇寿寺宁静,再过半个时辰到小道士们做早课的时辰,古铜香炉中点上三柱香,那股气息将会随风飘到褚英在的这座院落,天便亮了。


他随褚英来到院中空地,见她两手空空荡荡,什么兵器也不准备拿了,朝她行个礼:“多有得罪。”


褚英嘻嘻笑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啦!”她话锋一转,接道:“十招之内,我要你见血。师兄,你是愿意额上添道疤,还是腿上多出个窟窿呢?”


他不以为然,将要开口说话,喉间发出半个音节,便见褚英劈掌袭来。


“第一招!”掌风扫过面门,距他鼻尖半寸,忽调转方向,屈指捉他的肩。


他似有所察觉,抬臂格挡住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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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怎么知道我要掐断你的胛骨!”褚英大叫,改左手点他腰上的死穴。


招出半路,他反身一跃,叫她扑了个空。


如此连出六招,他皆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地拆了回去,仿佛真如他先前所说,褚英的修行还有欠缺,心性幼稚骄纵,不是他的对手。


“不对!不对!”她盯住他的眼,“真人都教了你什么?你这几招都是对付我的!”


他欣赏她的挫败:“不过陪郡主小打小闹,用不上真人传授的本领。剩下四招,郡主还能坚持吗?”


褚英将他的奚落听在耳中,收了掌调息凝气,微笑道:“师兄,我看你印堂发黑,我为你添点别的颜色,讨一个好兆头!”


语落,她周身荡起清气,转而化剑,朝他疾去。


他迎剑而上,以背示人,脚下的影子像是给风扶将起来,豁然胀大数倍,雄然之姿护在他身后,两手紧握,抓来空中几柄凌厉的气剑,硬生生折断了。


清气重聚,合而为一,凌空挥下,巨影又要使之前那招,可剑上寒光一闪,陡然变作了人形,褚英朝那影子狠道:“第八招!”


她一手捅进它的心口中,猛的攥紧,影子主便吃痛歪了身形。褚英却不纠缠,厌弃地甩了甩手,抓起石案上那只被他用过的杯盏砸了过去。


他眼前一晃,闷的一声,杯盏粉碎,额间流下两线猩红的血。


“心性浮躁,师兄,你还得多练。”


他眼中有吃惊,沉气扯起一边嘴角:“受教了。”


褚英问道:“你是你们七个当中最厉害的?”


“何意?”


“真人叫你来试我?不过如此。”


“……”露出不屑的却是他,“实在惭愧。不过郡主认为,我们七人合力又将如何?”


褚英收了那封密报:“那便来,我等你们。”


他起身,从进这院中的傲然横扫一空,变得十分谦卑,对她弯腰行过一个大礼:“不敢劳苦郡主等待,实是我们这些个微尘等待郡主太久太久。”


褚英已然失掉耐心,敷衍着说了几个好字。


他来时天微暗,离开时仍未等到古铜香炉中的烟升起。


褚英在他走后拆开信,信中所书只有一件事——蘅山祭天暂停,昭帝染恙,恐生变故。郢城再传消息时,速归。切记,切记!


她将信合上,心乱如麻。


昭帝染恙,可敏毓仍留在国都,何来变故,何必速归。


她于此地眺望山下,白马背上的送信人向郢城而归,他额上鲜血红的煞目。这人在远处遥遥回望,目光穿过层层阻隔,一如他踏进这座院落之时,叫她浑身泛起不快与愤懑。


她是褚英,华亭褚氏一门的贵女。当今圣上是她的姑父,亲封她为郡主。


她自小便由若虚真人教导,使得一手好剑。她杀过鬼怪,捉过神鸟。


可为何他的目光轻蔑,不屑,且至始至终伴着深切的怜悯?


褚英至死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