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规矩
景惜云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帝王威严。
……她又答错了。
宣德帝看着她，悠悠开口，“因为他知道，朕是帝王，一句话就能削了他的爵位，甚至要了他的脑袋，你呢？”
景惜云心里一咯噔，指尖连忙松开，低着头继续跪好。
她再傻也该反应过来了。
昨日她打死人一事可大可小，此事如何定罪，全看帝王的态度。
若宣德帝对她彻底失望，这会儿她就不是跪在这儿——
而是冰冷的诏狱。
父皇给了她诚心悔过机会，是她自己没抓住。
景惜云一颗心如坠冰窟，眼神茫然地盯着白玉金砖。
所以昨日四哥的态度让父皇满意，父皇才饶了他吗？
那她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宣德帝转身坐回御座，声音不辩喜怒，“说说，你纵使手下打死了人，朕该如何罚你？”
“父皇”景惜云声音颤抖，手指也再颤抖，膝盖似是灌了铅，挪动不了分毫。
见她不说话，宣德帝立刻便道：“来人——”
景惜云霍然抬头。
外头值守的宫人闻声而入，躬身颔首站在御前，做出了听令的姿态。
张德全微微侧身，就等着皇帝一声令下。
宣德帝语气微顿，“明日起，你每日进宫抄写后廷礼典，抄完方可回宫。”
景惜云呼了口气。
还好只是抄礼典。
然而皇帝只说到一半，目光从她身上离开，“传朕旨意，惜云公主纵奴杀人，不知悔改——”
“收回其公主府邸和封地，即日起禁足公主殿，素衣斋戒，为死者超度，无诏不得踏出公主殿一步。”
景惜云脸色煞白，不肯相信她的父皇会这么对她……
定是有人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她哭着膝行上前，跪求帝王最后的怜悯，“父皇，惜云知错了，惜云真的知道错了”
“张德全。”
帝王敲了敲御案，语气淡淡。
张公公应声，立马招呼两个宫人过去。
景惜云哭声一止，绝望地闭上眼睛。
直到宫人碰上她的胳膊，她像受惊似的瞳孔睁大，愤然甩开宫头，转头看了眼殿外。
素心去了怎么久，祖母怎么还没来……
张德全垂目肃立，不动声色瞅了眼帝王的脸色，又看了眼下首哭成泪人儿，死活不肯走的景惜云，眉头皱了皱。
哟，再耽搁下去，太后就要来了。
于是他飞快向宫人递了个眼色，上前拉景惜云的宫人会意，下手也没了顾忌，一左一右，强拉硬拽把景惜云架了出去。
殿门一关，哭声消失在九重宫阙。
乾元殿又恢复了以往死寂。
帝王提笔批阅奏折，偶而抬头，目光落在方在景惜元跪的位置，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张德全。”宣德帝放下手中朱笔。
“老奴在。”
张公公忙上前侯命。
“传大理寺卿，苏朗入宫觐见。”“是。”张德全恭敬应声，悄声退了下去。
若说天子脚下出了人命，是景惜云目无王法，藐视国威——
今日大理寺外百姓闹事，就是大理寺卿苏朗失职了。
守在殿外的小徒弟见他出来，迎上前小声道：“陛下这般宠惜云公主，今日竟然”
张德全一个眼神横过去，打断了他的话，“忘了御前的规矩了？”
御前守则，第一条，管好自己的嘴巴。
小内侍连忙噤声颔首，“师父教训的是。”
张德全收回目光，揣着手抬头望了眼天色，“帝都三个月没落雨了。”
小徒弟也跟着抬头，便听旁边阴恻恻一句，“哪日一个霹雳下来，就是劈死了人，百姓也只会感谢上苍恩赐甘霖，谁还会记得那个倒霉人。”
小徒弟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再看。
张德全冷笑一声，站在月台上遥望宫道。
陛下想听的无非是一句诚心认错，偏偏选择去拔陛下的逆鳞，落到这个下场，这又怪得了谁呢？
日后这位小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又得重新衡量了。
御前一刻也离不开张公公，去大理寺传口谕，自是交给小徒弟去办。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张公公理了理袖摆，正欲回去伺候陛下，身后传来声音，“张公公留步。”
张德全回头——
来人正是太后宫里的秦嬷嬷。
太后身处后宫，却是最先得到景惜云闹出人命的消息。
公主府有一半都是太后拨去的宫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还闹出了人命，引起了民愤。
皇室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皇帝是一位合格的帝王，哀家相信，皇帝会有自己的决断。”
从听到宫外的消息到现在，太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因而素心来宁寿宫搬救兵，秦嬷嬷敷衍太后正在午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秦嬷嬷从乾元殿打探消息回来，素心已经不在殿外了。
她抬手屏退宫人，迈入内殿。
太后正对着佛像颂经祈福，听见动静，手上佛串一停。
秦嬷嬷在太后身后一步跪下，将宣德帝对景惜云的处罚说了。
太后默不作声，半晌才道：“从前惜云闯了祸，都是瑞儿替她擦屁股。”
大理寺卿苏朗是赵鸿曾经的学生，受赵家恩惠，就差在脑门上贴上四皇子党了。
若他有心调停此事，不过是死了一介百丁，多了几个百姓闹事，岂会闹到御前？
当然太后还不知景瑞与景惜云生了嫌隙。
秦嬷嬷道：“四殿下才遭了陛下训斥，这会儿正在府上闭门思过，怕是……还不知此事。”
且不说景瑞知情与否，他就是知情，也未必会替景惜云摆平此事。
毕竟他与谢鸣凤的事被太后知晓，景惜云有一半的功劳。
太后这才想起景瑞昨儿也惹了圣怒。
景瑞那边无需太后操心，只有景惜云从来就没让她省心过。
沉吟片刻，太后淡声吩咐，“惜云那边，你看顾着点。”
秦嬷嬷低声应下。
宫里头惯会看碟下菜，太后派她亲自去打点，意思不言而喻。
秦嬷嬷心里叹息一声。
太后心慈，终究还是舍不得惜云公主受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