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赏赐
殿内的宫人全部垂眸敛目,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裴定举步踏入大殿,高座上是皇帝陛下,殿下还跪着一个人。
四皇子景瑞。
今日他与谢鸣凤无媒苟合的丑闻,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景瑞花了千两银子都未能把流言止住,反而还被有心人抓住了小辫子,告到陛下这来。
宣德帝一早便知晓此事,还未找景瑞兴师问罪,就已经有人等不及试探陛下的态度了。
景瑞刚被宣德帝斥过,双手交叠跪伏在玉石地面上,大气不敢出,帝王威严深重如山,沉沉凝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背脊上冷汗突突往外冒。
偌大的乾元殿,静的落针可闻。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景瑞额头贴地,忍住没抬头去看,他怕自己一个动作,就会惹得上面那位雷霆大怒。
可是余光还是瞥见一截银线云纹滚边袍子,他心里一突,对方在他身侧停下,“臣参见陛下。”
景瑞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来的是谁不好,偏偏是裴循之。
他与裴定少时在国子监便结下梁子,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维护着面上的体面。
但他知道,裴循之此人,分外记仇。
景惜云数次在街上拦他,景瑞没少帮着出力。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淌至腮边,景瑞忍不住想抬手擦汗,上首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他身子一僵,把头低得更低了些。
父皇还在思忖处置他,万一裴循之火上浇油
“来了。”
上面的陛下语气堪称得上温和,却是对裴定说的。
正因为如此,景瑞紧绷的神经不敢松懈分毫。
而宣德帝似乎忘了他还在,亦或是故意使他跪在这儿,视若无人般关心起裴定遇刺一事。
而后将命人将此事交与景岱去查,最后才切入正题。
时间伤佛在这一刻停下,景瑞以额贴地,脖子是酸的,地板是冷的,过得格外煎熬。
一直等到宣德帝问完剿匪一事,问裴定要何赏赐,景瑞呼吸一紧,旋即便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景瑞心里一咯噔,瞬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裴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紧不慢开口,“臣想要什么,陛下都能满足吗?”
他问出这话,就说明他想要的东西不简单。
或许只有他这位皇帝可以满足。
高官厚禄,封侯拜相么?
宣德帝冷峻的目光沉沉落在裴定身上。
景瑞终于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他飞快抬眼扫了眼陛下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父皇最忌惮的就是就是凉州铁骑啊,凉州铁骑存在一日,裴循之就休想在朝堂上出人头地。
而且,凉州那位就要回来了。
宣德帝并为因此动怒,沉默许久,吐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这四个字的分量可见一般。
对上上方九五之尊的视线,裴定神色不变,“陛下,臣看上了一位姑娘。”
意想不到的答案一出,宣德帝和景瑞都愣住了。
连御前伺候的张公公,都不由看了裴定一眼。
景瑞面色不变,还是那副惶恐的神情,心里已狂笑出声。
高官厚禄不图,要一个女人?
呵。
裴循之也就这点出息了。
宣德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在脑海中把所有与裴定有过接触的世家姑娘过了一遍,搁下茶盏,“赐婚倒不难,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景瑞立马竖起耳朵。
裴定拱手作揖,声音清朗坚定,“臣对敬国公府的谢姑娘一见倾心,恳请陛下为臣和谢姑娘赐婚。”
景瑞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寸寸皲裂掉落。
谢姑娘,还有哪个谢姑娘?
谢家二姑娘谢鸣凤被逐出家谱后,敬国公府也就只有谢鸾这一个嫡女了。
“父皇!”
景瑞再也跪不住,忙跪直身子出言提醒,“谢大姑娘是太后为儿臣挑中的四皇子妃。”
他不敢搬出先皇的那道密旨,那无异于用先皇来压宣德帝。
裴定冷然睨他一眼,“皇子选妃在下月初,本世子可未与你抢人。”
景瑞一时无言,袖子里拳头紧攥。
不待陛下开口,裴定又道:“我怎么听说,四殿下喜欢的是谢家的那位二姑娘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景瑞愤愤瞪他一眼,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裴定不提,说不定陛下为着剿匪的事高兴,就忘了罚他了,他这一提——
果然,宣德帝威严深沉的目光又转移到他身上。
他心面上一慌,低下头不敢吱声。
大殿上又陷入了死亡的宁静。
陛下握着杯盏不发一言,似在斟酌。
就在不久前,太后同他提过景惜云的婚事,他还未给出确切的答案。
从太祖时期开始,大周便禁止驸马参与朝堂要政,便是入仕,也只授予其一些虚职闲职。
当今荣和长公主,乃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当年的镇北大将军少年英才,荣和长公主钦慕已久,凯旋当日陛下便为其和荣和长公主赐婚。
这位大将军无奈交出兵权,奉旨成婚。
可惜与荣和长公主成婚不到三年,便郁郁而终了。
荣和长公主倍受当今陛下敬重,膝下却无子无女,守寡至今。
宣德帝无疑是疼景惜云的,也曾动过为他和裴定赐婚的心思。
只不过他先是皇帝,再是父亲。
事关朝局,他做什么决定都得权衡利弊,仔细斟酌。
哪怕抛开这些不谈,裴定是淮安王府世子,为裴定和景惜云赐婚,也是打压凉州铁骑最好的法子。
可当他看到从裴定身上看到其父的影子,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却少见的迟疑了。
为君者,最忌优柔寡断。
他这一生,只在一件事上举棋不定。
因为这个决定,他失去了自己最看重的臣子,失去了他年少时结交的义妹,就连他的皇后,如今与他也只剩下相敬如宾。
他不曾后悔过当年的决定,却在每个夜晚辗转反侧
这段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
久到一众内侍腿脚僵硬,殿下跪着的景瑞湿了后背。
“陛下。”
外头禁卫躬身而入,打破了这份宁静。
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何事?”
宣德帝眼皮掀起,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
禁卫敛眉低首,有些欲言又止,“是惜云公主她、她……”
帝王的目光从景瑞和裴定面上扫过,命禁卫上前。
禁卫颔首,快步行至御案前,低声说了什么。
宣德帝猛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