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小人

康熙年间,天下还算太平,可也藏着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儿。这日,官道上走来个江湖术士,模样有些邋遢,肩上扛着个半人高的盒子,里头时不时传出些动静,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来到集市,术士扯着嗓子吆喝:“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今儿个让大伙开开眼,瞧一瞧这盒子里的宝贝!”说罢,把盒子稳稳放下,伸手在盒面上轻轻一拍,里头传出一声脆生生的童音,尖细又透着股机灵劲儿:“哎哟,可算到热闹地儿啦!”众人一听,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术士围了个严实。

有个好事的年轻人,从兜里摸出几文钱,“当啷”一声丢进术士身前的破碗里,高声道:“师傅,快让我们瞧瞧,这盒子里到底藏着啥宝贝!”术士嘿嘿一笑,弯腰捡起钱,揣进怀里,这才慢悠悠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端坐着个一尺来高的小人,模样是个眉清目秀的孩童,穿着一身小得可怜的衣裳,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小人站起身,朝着众人作了个揖,脆生生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小的给大伙唱段曲子解解闷儿!”说罢,亮开嗓子唱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曲调婉转,歌词里唱的都是些市井趣事,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铜钱、碎银雨点般丢进碗里。

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掖县县官李大人瞧见。李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平日里就爱管些不平事儿,见这盒子里的小人透着古怪,当下便命衙役把术士和盒子一并带回衙门。

衙门大堂上,李大人端坐在公堂之上,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你这术士,盒子里的小人究竟是何来历?从实招来!”术士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地说:“大人呐,这小人是我偶然所得的宝贝,能唱会跳,给大伙解闷儿的,可没干违法的事儿啊!”李大人皱了皱眉头,盯着术士的眼睛,冷冷道:“偶然所得?我看没这么简单,你且细细说来,若有半句假话,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这时,盒子里的小人突然开了口:“大人,您别听他胡说!”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子倔强。李大人微微一愣,俯身看向盒子里的小人,和声问道:“孩子,你别怕,有本官给你做主,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人眼眶一红,抽抽搭搭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本是个读书郎,名叫小虎,每日在私塾里读书识字。那天放学回家,走在乡间小道上,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等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盒子里,身子也急剧缩小,四肢变得细如豆芽。那术士逼他学唱曲儿,稍有不从,便是一顿打骂。

李大人听完,气得脸色铁青,“啪”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大胆恶徒,竟敢用如此卑鄙手段残害孩童!来人,将这术士拖下去,即刻斩首,以正国法!”术士吓得瘫倒在地,拼命求饶,可李大人心意已决,哪还容他狡辩。

处理完术士,李大人把小虎留在了身边,一心想治好他的病,让他恢复原本的模样。李大人四处张贴告示,寻访名医,可这缩身药太过稀奇古怪,寻了许久,也没找到能解此药的方子。

这天,李大人下了衙,来到后院,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小虎,心中满是怜惜。小虎见李大人来了,欢快地跑过来,拉住李大人的衣角说:“大人,您别为我操心啦,小虎现在有吃有住,还有大人您疼我,已经很知足啦!”李大人摸了摸小虎的头,苦笑着说:“傻孩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直这样,我定会找到解药方子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大人依旧没有放弃寻找解药,而小虎呢,也渐渐适应了在衙门里的生活。他聪明伶俐,时常帮着李大人出些小主意,逗得李大人开怀大笑,衙门里也时常传出两人的欢声笑语。虽说小虎的病还没治好,可这一老一小,倒也在这平淡的日子里,寻得了几分别样的温暖与欢乐 。

番外篇

掖县西市新来了个耍百戏的,竹竿挑着靛蓝布幡,上书"缩地成寸"四个褪色大字。张之焕捧着个油纸包挤在人群里,刚出炉的糖火烧烫得他左手直换右手。

"各位看官且看这千年沉香木盒!"灰布短打的汉子拍着膝盖高的雕花木匣,食指上的铜扳指磕得匣面咚咚响,"里头装着昆仑山修炼的灵芝童子,唱曲儿能引百鸟来朝!"

木盒吱呀开缝,钻出个穿红肚兜的垂髫小儿。张之焕踮脚细看,那孩子眉眼清秀,发梢还沾着几粒黄米,唱起《山坡羊》时眼珠子却直往糖火烧上溜。

"三文钱听一段!"铜钱雨点般砸进陶钵。童子突然踩着自己衣摆踉跄,被汉子揪着冲天辫塞回木盒。张之焕注意到孩子后颈有块铜钱大的胎记,形状竟与自己昨日审的走失案卷宗上一般无二。

二更梆子响过三遍,县衙后堂还亮着灯。小宝蹲在太师椅上,腮帮鼓得像存粮的仓鼠,面前堆着鸡汁包子、芝麻酥糖和五香蚕豆。

"慢些吃。"张之焕把茶盏往孩子跟前推了推,"你说那术士给你喂的药丸子,是红糖味还是黄莲味?"

"先是甜的,后来..."小宝打了个饱嗝,油乎乎的手指在官服补子上画圈,"后来像吞了炭火,浑身骨头咔咔响。"他突然拽住县令的玉佩穗子,"大人,我阿娘灶台上还煨着腊肉饭呢!"

惊堂木拍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散。五花大绑的术士梗着脖子嚷:"青天大老爷明鉴!这孩子真是我在终南山..."

"终南山松树结松子还是结榛子?"张之焕突然插话,顺手把师爷记供词的毛笔夺下来挠背。

"啊?当、当然是松子..."

"放你娘的拐弯屁!"县令把《掖县风物志》摔在案上,"终南山只有栎树!你鞋底沾着蓬莱阁特有的红胶泥,袖口还有济南府胭脂铺的火漆印!"

小宝忽然从公案下钻出来,举着个青瓷瓶喊:"这是他从我身上搜走的长命锁!"银锁片上"临清周氏"的刻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术士的汗珠子砸在青砖上。张之焕摸着下巴踱步:"听说大理寺新进了十把剔骨刀,正缺个试刀的..."话没说完,那汉子已经抖如筛糠,把如何用曼陀罗花粉拐人、缩骨药的来历倒了个干净。

春分那日,小宝穿着新裁的绿绸衫坐在县衙房梁上晃腿。张之焕仰着脖子喊:"小祖宗快下来!给你找了个西域郎中..."

"上次那个道士给我喝符水,害我蹿了三天稀!"孩子把核桃仁抛得老高,"我要吃东街王婆包的虾仁馄饨才下来!"

衙役们憋笑憋得脸红。师爷捋着山羊须嘀咕:"自打这小祖宗来了,咱们衙门快成育婴堂了。"檐下新筑巢的燕子掠过公堂匾额,"明镜高悬"四个金字映着融融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