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本地的习俗罢了
萧香茹不明白林岩为何单单带她去,但这种时候,她自然不能拒绝。
林岩当着众人之面,称她一声“夫人”,萧香茹脸不禁有些泛白,下意识的偷看了古丽一眼。
古丽一到徐州,听说她的事后,便亲自登门见过面了。
古丽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林岩直接下马,将萧香茹从马上抱下来,然后携着她向前走去。
中年男子满脸喜悦地做出个手势,道:“请。”
林岩跟中年人走后,曹厂冲身后低声吩咐道:“所有人,下马,原地休息。不管干什么,至少要有五个人在一起,不得分开。”
说完,他来到李玄都身旁,问道:“李道长,前面这是怎么了?”
李玄都道:“前面这片区域,已经被阴气魔化了。首领眼光很准,我看前面这座田庄,问题很大。”
曹厂这才似有所悟的点点头,道:“原来首领是看出来这座田庄有问题,亲自过去查看了。那这些人……”
曹厂说的,正是站在田庄前面,满脸青气的人。
李玄都道:“这些人,十有八九都已经被恶鬼附体了。”
曹厂苦笑了一声,道:“以前这种事,我还只是小时候听奶奶讲起过,没想到今日亲眼所见了。”
李玄都笑道:“这种故事,我小时候也听过。后来长大了,以为这都是吓唬小孩子的话。没想到……”
说到这里,李玄都沉顿下来,脸上露出了追忆之色。
他在茅山修道这么久,这种鬼怪事情不知道要见过多少,自然不似曹厂这般没见识。
曹厂疑惑地道:“可是我也听说,鬼是不能在白天现身的。”
李玄都道:“是的,但是鬼附到人身上之后,有了阳气的遮掩,就可以在白天露面。当然,即便是附身之后,他们同样还很惧怕阳光,喜欢阴暗之地,而且实力会受到被附身之人肉体强度的限制,越弱的人受到的限制就越大,而且他们的许多能力,也无法再施展了。”
“所以,有实力的鬼,一般是不喜欢附到人身上的。”
说到这里,李玄都望着前面那些人,说道:“普通人被鬼附体,身体会受到阴气的侵蚀,身体受到的损伤会很大。被附体时间久了,阳气支撑不住,甚至会在被附体中直接死掉。”
“所以,我判断,这些人是在天亮之前,人在睡梦中被鬼附身的。整不好,整个镇子的人已经全部都遭了殃。这坐田庄,已经完全被鬼占据了。”
曹厂一惊道:“那首领一个人过去,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
李玄都撇撇嘴道:“危险是有的,但有危险的却不一定是谁呢。”
曹厂点了点头,这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李玄都回头看向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生在这样的世道,叹气是没用的。你能遇上首领这样的人,是你的福气。但福气,是不会伴随你一辈子的。”
曹厂郑重的点了点头。
李玄都眼望着远处的田庄,道:“如果这座宅院当真是一处恶鬼的盘据地,倒是一件好事,只要将它拔除了,说不定还能够打开一个缺口,让咱们冲出去呢。”
……
林岩跟着薛员外走到大门口时,迎亲的队伍也恰好赶到。
新郎官穿着喜服、挂着大红花,脸上满是喜悦,但身子骨看起来似乎不大好,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在下人的搀扶下,才从马上下来。
林岩见他脚步虚浮,显然是有疾病在身,如今面色泛青,更是受到阴气侵蚀的症状,就更加虚脱了。
是的,一靠近庄子,林岩立刻感受到,庄内阴气弥漫,正在向四周扩散。所有受到阴气侵蚀的人,脸上都露出了青光。
中年男子薛员外向林岩介绍道:“这位就是小人的新女婿了,去年刚中了秀才。”
林岩点点头,这新郎官看起来也不过刚过二十岁,便能够高中秀才,确实不一般。
难怪新郎官有病疾在身,薛员外也肯将女儿嫁给他。
众人寒暄了一会,然后依照礼节,新郎官在众人的簇拥下,开始进门。
薛员外则一直陪在林岩身旁,留到最后,才请林岩入内。
林岩问道:“薛员外,你认得我们这身衣服吧?”
薛员外笑了两声,道:“义和军嘛,当然认得。我们肯定是拥护义和军的,前些天还遵照指示为你们义和军捐款纳粮呢。呵呵,您一看就是义和军里的大人物,怕不能是个
旅长吧?”
林岩笑了笑,道:“薛员外好眼力。”
薛员外一听,登时肃然起敬,双手敬礼道:“小人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谅解。未敢请教,大人尊姓?”
林岩道:“你请我喝喜酒,怎么能说是冒犯呢?至于姓名,我这人做好事不喜欢留名,也就不必说了,你叫我一声大人也就是了。”
薛员外讶异的看着林岩,不明白他来喝个喜酒算是做什么好事。
林岩问道:“之前是不是也有义和军刚刚过去?”
薛员外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道:“没……没看到啊。”
林岩盯着薛员外的脸看了两眼,又问道:“有没有和尚道士经过?”
薛员外立刻摇了摇头,道:“没有。今天我嫁女儿,门口一直都有人在。你们看到有大队人马经过吗?”
薛府的下人纷纷摇了摇头,表示没看到。
林岩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薛员外道:“大人,请入内喝茶吧。”
“好,走。”
薛府,是类似一座田庄别院的地方,靠近大路的,是一座外门,门楼很高,门很宽敞。
门里是一片面积很大的院子,院子里面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通往田庄,另外一扇通往别院、才是主人家居住之处。
林岩随着薛员外跨进外门,来到别院大门前一看,便见敞开的大门上,挂着一道薄薄的绿幕。
这道绿幕,仿佛一道水幕一般,将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这东西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只有施展望气术之类的术法才能够看到。
薛员外很殷勤的引着林岩夫妇来到别院门口,伸手向里一指,道:“大人,请。”
林岩也不客气,直接当先迈步而入。
穿过绿幕,一抬眼便看到正面一道影壁墙矗立在中央。
绕过影背墙后,里面又是一道门户,穿过门后,才来到前院。
这是一座宽敞的院子,整个院子由青砖铺就,其中间出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花圃和树坑。
此时,花圃里的花草都已经发黄枯萎,连树也全部都死了,只剩下干枯的枝丫,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枯树身上,还泛着绿油油的光。
两株枯树坐落在正堂前,一左一右摆在门口两边的位置。
更为诡异的是,树身上各吊着一具尸体,一男一女。
尸体被剥得赤条条的,头上的发辫也被绳子拴着吊起来,以保证他们的脑袋是直挺起来的。
这样做,是为了保证他们头顶上的灯芯,是竖着向上点燃的。
两具尸体的头顶上皆被挖出一个坑来,上面插着一根灯芯,灯芯被一团柔和的光包裹着,正在安静的燃烧。
一缕缕灰色的烟气,从灯芯上袅袅升起,升上低空,跟空中铅灰色的云团聚在一起。
正堂的屋檐下,挂着一排脑袋。
每个脑袋上,都插着一根灯芯,正在燃烧着,就像是一排红灯笼。
这些“灯笼”的面孔都有些扭曲,一个个张大了嘴,,似乎正在发出无声的惨嚎。
面部表情惊恐的“灯笼”,跟廊檐下正在发生的喜庆的一幕,放在同一幅画面里,对立感很强,却又有种莫名的和谐。
血腥和欢庆,同样都是红色。
正堂的大门敞开着,门口和回廊里都站满了人。
这些人中有些已经开始向迎亲团队围拢上去,嬉笑着说着些什么。
然而诡异的是,明明距离这么近、他们说话的声音又那么大,但听在耳朵里却偏偏声音很是微弱,仿佛是在极遥远的地方发声的一般。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萧香茹明显有些紧张起来,扭头看向林岩,见林岩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萧香茹也不禁被他这份从容所感染,紧张感松弛了不少。
林岩从认识这个姑娘后,出于各种忌讳,一直也没跟她深谈过。
不过暗中,有时候他也会观察她。
他发现这小姑娘挺有意思,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像个胆小的兔子一般,动不动就会会害怕,会紧张。
以她的出身来说,这不奇怪;以她的背景来说,似乎不至于,有点像装的。
但有时候,又显得过于胆大。
昏黄的天空下,这座“喜庆”的院子,普通人身处这种环境之中,即便没有吓尿,至少脸也白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岩感觉萧香茹刚刚偷看自己
时,身体虽然因为害怕紧绷着,但她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
那种,山沟沟里的孩子,即将见到大场面时的兴奋。
“旅长大人,请。”
对眼前的这一幕,薛员外似乎没有想要做任何解释的意思,仍然笑眯眯的请林岩往正堂进。
此时正堂门前已经被人群堵住了,林岩也不着急上前,伸手指着屋檐下吊着的“灯笼”,笑问道:“薛员外,你们家的灯笼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啊……”
薛员外道:“不过是我们地方的习俗罢了。”
这时,迎亲和送亲的团队见面,谈笑之余,不免有些人开始动手动脚的打闹起来。
打闹中,一个人突然被推了出去,跌跌撞撞的向后连续推出数步,一直退到了死树旁边。
骤然,站在两旁的一个家丁模样打扮的人,猛地冲上来,拔出腰刀,一刀便斩下了那人的脑袋。
那人脑袋一滚,便滚落进了树坑里。
滚进树坑里的脑袋,头发上登时沾了许多红色的血。
树坑里的土壤很湿润,有些发黑。原来不是发黑,而是被鲜血浇灌成这样颜色的。
被砍掉了脑袋的人,这时没了头,还慌张的想要站起身来。
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模样,众人全都指着他大笑起来。
家丁不理会那些,直接一把抓起无头人的脚,将他倒提起来,腔子向下,鲜血登时源源不断的向树坑里喷射进去。
直到他的血全都流完了,家丁才弯腰从树坑里将脑袋捡起来,一手拎着脑袋,一手倒拖着无头尸体,向院子旁边走去,顺着墙根下的侧门走进后院。
林岩跟着人群一样笑道:“薛员外,你们家婚闹挺厉害啊。”
薛员外摆摆手,道:“不过是我们地方的习俗罢了。”
萧香茹见到了血,已经被吓得小脸煞白,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林岩的衣摆,手指头的关节都已经被攥得发白。
但听到这俩人的对答,她竟差点笑出声来,只得低下头强忍住笑意。
这一低头,便看到,较低的砖缝里,都渗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看到这一幕,萧香茹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骤然一变,差点尖叫出声。
林岩瞥了一眼家丁手拎着尸体去的方向,突然问道:“薛员外,我去方便一下,麻烦你给指引一下。”
薛员外问道:“你要去哪?”
林岩道:“解手,上茅房。”
“哦……”
薛员外恍然大悟,伸手一指,正是那家丁刚刚走进去的墙根下的角门。
“过去那个门,一直往前走就……啊,旅长大人,我带你去吧。”
林岩抬手制止了他,道:“不劳烦了,我自己去。”
说完,他便斜着向角门走去。
萧香茹自然不敢独自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也顾不得林岩是要去茅房,伸手抓着他的衣角便跟了上去。
站在墙根下的一排家丁,腰间挎着刀,冷眼瞧着他们二人。
林岩对这些冰冷的目光却睬都不睬一眼,径自顺着脚下的血迹,走向角门。
他刚刚进门,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随后,只见新郎官抬头仰天,大张着嘴,像濒死的鲶鱼一般大口喘息着。
他摇摇晃晃的退出人群,一边张大嘴向天空中使劲吸着气,然而他的脖子却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不管怎么吸气,都吸不进嘴里去。
看到这一幕,谈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呆呆的望着他,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施救。
呆看了他一会,一个人突然醒悟道:“坏了,新郎官身子骨太弱,扛不住了。他刚刚最后一口阳气给吐出去了。”
这时,新郎官也不看路,摇摇晃晃的,就退步到死树附近。
又一个家丁直接猛蹿过来,根本不问面前站着的是谁,直接一刀斩下了新郎官的脑袋。
然后,家丁又按部就班的倒提起新郎官的脚,将他身上的血全部倾倒进树坑里,然后才捡起他的脑袋,一手拎着脑袋,一手倒拖着尸体,往林岩刚刚进去的角门走去。
众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人说道:“新郎官死了,怎么办?谁娶新娘子?”
“嗨,咱们这么多男人,谁不能娶新娘。”
那人瞪着他问道:“那你去?”
刚说话的人立刻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将头摇的像拨浪鼓
一般,道:“我不娶。”
那人环视向众人,环视了一圈,然后问道:“你们谁去?”
众人集体摇头,表示拒绝。
同时,这些人显然极其害怕自己被选中了做新郎官,这时都低眉臊眼的将脑袋往脖子里缩,似乎生怕自己会引人注意。
一时间,寂然无声,竟没一个人再说话了。
那人见此,回头看向薛员外,问道:“没男人娶你姑娘了,咋办?”
薛员外满脸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怕什么,我刚刚不是带回来一个男人吗?要是不够,外面还有几千个男人呢。”